晨光熹微,并未给沉寂的皇宫带来多少暖意,反而衬得昨夜格物院的喧嚣与疾驰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的静默与潜伏的暗流。
栖梧宫内,林晚夕几乎是强撑着最后一分精神,送走了沈昭派来领取物资的心腹。那几箱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甚至掺杂着她心头精血与蛊力的装备被快马加鞭送往北境,而她自己的行囊也已收拾停当,只待几个时辰后,便要亲赴那片已被“瘟母”阴影笼罩的土地。
青禾红着眼眶,端来一直温着的药膳,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您就歇一会儿,吃一口吧…从昨夜到现在,您滴水未进,又耗费了那么多心神…北境苦寒,疫病凶猛,您若倒下了,可怎么好?”
林晚夕接过白玉碗,指尖冰凉,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确实疲惫到了极点,心口净雪蛊因昨夜的大量消耗而传来阵阵虚弱的钝痛,脑海中也因过度推演计算而隐隐作痛。但她只是勉强喝了两口,便将碗推开。
“无妨,本宫撑得住。”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丝沙哑,“去将本宫昨夜整理的那几册关于寒毒与菌类古籍的手札拿来,还有,传信给太医署,让李太医将上次南疆进贡的那几味驱瘴解毒的珍稀药材也一并备好,稍后随驾带走。”
“是。”青禾不敢再多劝,抹了抹眼角,匆匆退下。
殿内一时只剩林晚夕一人。她走到窗边,推开菱花格窗,任由微凉的晨风吹拂着脸颊,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疲惫。目光投向北方,天际灰蒙蒙的,仿佛也染上了那不祥的菌霾。黑石堡…慕容华…那些晶化的军民…一幅幅惨烈的画面在她脑中交织,让她心头沉重如铁。
她知道,此去北境,绝不仅仅是治病救人那般简单。朝堂上的暗箭,江湖中的冷刀,还有那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催人疯狂的“瘟母”…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而此刻,在这座宫殿的另一个角落,有人正为她即将面临的困境而暗自欣喜。
长春宫偏殿,贤妃沈静姝并未如往常一般起身梳妆。她只着一身素净的寝衣,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香炉里燃尽的香灰。
她的神色看似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慵懒,但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眸深处,却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冰冷而兴奋的光芒。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忽然,极轻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在殿外廊下响起,停在了门口。
沈静姝拨弄香灰的手指一顿,眼帘微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门外:“进来。”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低等宫女服饰、身形瘦小的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又迅速而轻巧地将门合上。她低着头,快步走到榻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紧张:“奴婢给娘娘请安。”
若是栖梧宫负责洒扫庭院的三等宫女小翠此刻在此,必定会惊骇地发现,这个跪在贤妃面前的宫女,无论身形、发髻还是那身略显宽大的宫装,都与她一般无二。
沈静姝并没有立刻叫她起来,只是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拨了拨灯花,让烛光更亮一些,映照出那小宫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头。
“说吧,栖梧宫那边…昨夜到底何等‘热闹’?”沈静姝的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紧紧盯住了地上的宫女。
那宫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语速极快却清晰地回禀:“回娘娘,昨夜…昨夜栖梧宫确实极不寻常。皇后娘娘自接到边关急报后,便一直未曾安寝。子时过半,格物院的吴院长被急召入宫,随后不久,整个格物院便灯火通明,聚将鼓都敲响了,喧闹了整整一夜…”
“哦?”沈静姝眉梢微挑,“可知所为何事?”
“奴婢…奴婢不敢靠得太近,皇后娘娘身边那个青禾盯得紧。但奴婢借着送热水的机会,在殿外隐约听到了一些…”宫女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窃听来的隐秘,“似乎…似乎北境出了极大的疫情,人畜都会…皮肤晶化,发疯…守将慕容将军都重伤昏迷了…”
沈静姝拨弄灯花的手微微一顿。皮肤晶化?发疯?这听起来确实诡异可怖,远超寻常瘟疫。她心中那股隐秘的兴奋感又增强了几分。
“继续说。”
“是。皇后娘娘断定这不是天灾,是…是人为的蛊祸!”宫女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恐惧,仿佛提到“蛊”字都让她不寒而栗,“陛下似乎全力支持皇后,压下了朝堂上‘天罚’的说法。然后…然后皇后娘娘就下令让格物院紧急赶制一批…怪东西。”
“怪东西?”沈静姝终于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什么样的怪东西?”
“奴婢听得不全…好像有…能戴在脸上的罩子,叫什么‘净息面罩’,用了好多层药布和…琉璃?还有什么…密封的药囊,里面好像还放了…”宫女艰难地回忆着那些对她而言无比陌生的词汇,“…放了皇后娘娘的…心血和什么蛊蜕的粉?对了!还有最奇怪的,是一种镜子,叫…叫‘窥菌镜’,听说里面要放活生生的蛊虫进去,用来看见那些看不见的菌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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