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铜管在冰冷的黑曜石地砖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丧钟的余韵。枢密院军驿信使带进来的风雪寒气尚未散尽,御书房内却已陷入一种比隆冬更深沉的死寂。
烛火在沉重的压抑中不安跳动,光影在萧承烨苍白如纸、形销骨立的脸上扭曲晃动。他靠着宽大的龙椅,左手搭在铺着明黄锦缎的扶手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右手包裹的细棉布下,诅咒烙印的灼痛仿佛随着他急促的心跳而加剧。那双深陷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幽潭深处的火焰,而是凝结成了万年不化的玄冰,锐利、冰冷,死死钉在御案上那封染血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上。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
“漠北王庭……撕毁和议……勾结南疆余孽……突袭铁壁城……”
“慕容华……初战不利……损兵折将……外城失守……”
“异人……驱策毒虫猛兽……骨甲巨蝎……毒蝠蔽空……”
赵元敬垂手侍立一旁,方才进谏时那份忧国忧民的凝重,此刻已被一种更深的震惊和沉重取代。他清癯儒雅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北境!帝国的北大门!竟在皇帝病体沉疴、南境瘟疫肆虐、朝堂流言四起的当口,被漠北铁骑和南疆邪佞里应外合,狠狠捅了一刀!慕容华,那可是慕容家年轻一代最骁勇的将领,其族妹慕容婉更是宫中最得势的贵妃之一!连他都败了,损兵折将,丢了外城!这已非寻常犯边,而是蓄谋已久的、趁你病要你命的雷霆一击!铁壁城若破,北境门户洞开,关内膏腴之地将直接暴露在漠北铁蹄之下!
福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老眼死死盯着地上那根滚动的铜管,仿佛看到了烽火连天、尸横遍野的惨景。他下意识地看向帝王,只见萧承烨握着军报的左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指节捏得惨白,那薄薄的绢帛仿佛随时会被他捏碎!
“异人……南疆邪佞……” 萧承烨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寒冰摩擦,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刺骨的杀意。他的目光缓缓抬起,不再看军报,而是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那风雪肆虐、毒虫飞舞的铁壁城头。“骨甲巨蝎……毒蝠喷雾……好,好得很!”
他猛地将视线转向赵元敬,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帝王的威压:“丞相方才言及‘平衡之道’。如今北境烽火骤起,社稷危如累卵,丞相以为,此‘平衡’……当如何做?”
赵元敬浑身一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帝王平静话语下蕴含的滔天怒意和冰冷的讽刺,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个错误的回答,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撩袍再次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陛下!臣万死!” 赵元敬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痛与决绝,“北境告急,乃国难当头!社稷为重,兵事为先!臣方才所言‘平衡’,乃是为稳定朝局人心,以全力应对四方之患!然此刻漠北勾结南疆妖邪犯境,此獠不除,国无宁日!臣恳请陛下,当机立断!”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闪烁着老臣临危受命的锐利:“慕容华将军虽初战失利,然其勇武忠诚毋庸置疑!铁壁城乃雄关险隘,内城未破,军心犹在!当务之急,是火速调集京畿精锐、北境周边各州府驻军,驰援铁壁!粮草、军械、伤药,需不计代价,昼夜兼程输往前线!同时,严令北境各关隘守将,坚壁清野,严防死守,绝不能再让漠北铁骑深入半步!”
赵元敬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展现出一位老成持重的宰辅在危机时刻应有的决断:“至于统兵主帅人选……” 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帝王苍白的面容,声音更加凝重,“陛下龙体乃国之根本,万不可轻动!臣斗胆举荐两人:其一,枢密副使、镇国公郭威!郭老国公乃三朝元老,久经沙场,威震北疆,漠北闻其名而胆寒!由他挂帅,足以震慑诸军,稳定军心!其二,兵部尚书、忠勇侯李牧!李尚书年富力强,深谙韬略,处事缜密,可为副帅,辅佐老国公调度粮草军需,应对南疆邪佞之诡谲手段!”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然,陛下!军报中所言‘异人’,能驱策毒虫猛兽,手段诡谲阴毒,绝非寻常军阵可破!此恐与南疆失传之邪术、甚至……甚至与陛下所……” 他话到嘴边,硬生生顿住,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卷摊开的“永锢”密档和拓片上的玄渊图腾,意思不言自明——这与那污秽的诅咒,恐怕同出一源!普通将领,如何应对?
“臣以为,”赵元敬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当密令影卫,或寻访奇人异士,随军同行,专司应对此等邪祟妖法!否则,纵有雄兵百万,恐也难敌毒虫猛兽之袭扰,军心溃散,大势去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