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急,卷起官道上的黄尘。
费祎的心,也如这滚滚烟尘,始终无法落定。
他频频侧目,看向身旁那个平静得过分的年轻人。
从离开惊蛰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一路上,凌毅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催马赶路。
可他越是沉默,费祎的心里就越是发毛。
那座被强行“查封”的山谷,那两个被抽调回京的“人证”,还有临行前与姜维、王平那番滴水不漏的交接。
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掌控力。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在被动地回京“救驾”。
他是在回自己的棋盘。
“守正。”费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凌毅勒了勒缰绳,稍稍放慢了马速,偏过头。
“费公有何指教?”
“你的平南三策,我已着人写成文书,命心腹八百里加急送往成都。”费祎斟酌着词句,“只是,我心中仍有疑虑。德信公虽善安抚,但雍闿等人拥兵数万,未必会吃这一套。单凭一纸诏书,几句安抚,怕是难见奇效。”
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这既是试探,也是他作为蜀汉重臣,最后的挣扎与不解。
跟在后方的邵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两位的每一句对话,都可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凌毅笑了。
“费公,你以为,我那三策,是请他们吃饭吗?”
费祎一愣。
“你说的宣诏、斩吏、开仓,难道不是为了……”
“那是演给南中百姓看的戏。”凌毅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是告诉那些活不下去的穷苦人,朝廷没有忘记他们,让他们有一个不跟着造反的理由。”
“但对付雍闿、高定、朱褒,还有那个孟获,靠仁政是没用的。”
“那靠什么?”
“靠人性中最卑劣,也最有效的东西。”凌毅的语调,依旧平静。
“贪婪,与恐惧。”
费祎的呼吸,骤然一滞。
凌毅没有再看他,而是目视前方,仿佛在对着整个南中七郡,下达着他的判决书。
“费公,你派去送信的人,除了带上我的三策,我还让他,额外带了三样东西。”
“什么东西?”
“第一样,盐。不是一包两包,是整整五十车,最精细的蜀中井盐。”
费祎的脑子嗡的一声。
盐!
在南中那种地方,盐比金子都贵!那是朝廷用来控制各部蛮夷的命根子!五十车井盐,足以让整个南中的盐价,瞬间崩盘!
“第二样,布。一万匹,上好的蜀锦。不卖,只送。”凌毅继续说道,语调没有一丝波澜。
“送给谁?”费祎下意识地追问。
“送给那些愿意用叛军头目的脑袋,来换取家人温饱的人。”
费祎彻底僵住了。
他不是没见过打仗,不是没见过阴谋。但如此**裸,将战争变成一门生意的,他闻所未闻。
“至于第三样……”凌毅顿了顿,“是一份榜文。”
“榜文上,不用写太多废话。只写三条。”
“第一条:凡南中百姓,只要放下武器,既往不咎。若能揭发叛军头目,赏钱百贯,田十亩。”
“第二条:凡叛军之中,什长、队长一级,若能斩杀上官,带人投诚,不仅赦其死罪,原官职连升三级,编入我大汉正规军。赏钱千贯,成都府邸一座。”
“第三条:凡能斩杀雍闿、高定、朱褒、孟获四人中任意一人者,封关内侯,食邑五百户,世袭罔替。若能活捉,赏赐加倍。”
凌毅说完,整个马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哒哒”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跟在最后面的神匠蒲元,听得是云里雾里。但他能感觉到,前面那两位大人物之间的空气,已经冷得能掉下冰碴子。
而邵正,他已经不是腿软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要从天灵盖里飘了出去。
诛心!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策!
这哪里是平叛?
这是在叛军的内部,引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血腥盛宴!
这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用金钱、官职、爵位作为诱饵,让每一个叛军,都成为身边战友眼中的猎物。
信任?荡然无存!
忠诚?一文不值!
从此以后,雍闿的副将,会时刻盯着雍闿的脖子。队长会盘算着,如何用什长的脑袋,去换一个更好的前程。
甚至连最底层的士卒,都会在夜里,悄悄磨亮自己的刀,思考着要不要用同伴的性命,去为家人换几亩薄田。
费祎的嘴唇在哆嗦。
他想呵斥凌毅,说他此举有伤天和,说他将仁义道德视若无物。
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套组合拳打下去,雍闿那所谓的数万大军,不出十日,便会从内部,彻底崩溃,互相残杀,血流成河。
这比出动十万大军去征讨,有效百倍,也……残酷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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