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轻响。
那片记录着惊天阴谋的竹简,在凌毅的手中,化为了齑粉。
粉末从他指间滑落,混入官道上的黄尘,了无痕迹。
“南北合流……共奉新主……”
费祎在马背上,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嘴唇翕动,反复呢喃着这八个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他身后的邵正和蒲元,虽然看不懂那竹简上的字,但只看费祎这副丢了魂的模样,便已经吓得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忘了。
完了。
天,塌了。
“守正!”
费祎猛地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凌毅的胳膊,那只一向用来批阅公文、安抚同僚的手,此刻却像一只铁钳,勒得凌毅生疼。
“不能回!我们不能回成都了!”他的嘶喊声,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全无半点朝堂重臣的风度。
“这是个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他们不是要调虎离山,他们是要请君入瓮啊!”
“吴班串联禁军,雍闿北上接应!我们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是死路一条啊!”
费祎彻底崩溃了。
他宦海沉浮一生,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可眼前这张网,织得太大,太密,太毒了。
一环扣着一环,南中为表,成都为里,叛军为爪牙,禁军为利刃。这根本不是政变,这是要将整个大汉的天下,一口吞下!
凌毅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任由费祎抓着自己的胳膊,感受着对方那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在他的脑海里,无数的线索,无数的名字,无数的事件,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串联、碰撞、重组!
吴班、太后、吴氏外戚、成都士族……
雍闿、高定、朱褒、孟获……
一盘大棋。
一盘以整个蜀汉江山为棋盘,以无数人的性命为棋子,以皇权更迭为最终目的的血腥大棋。
自己,就是这盘棋上,最关键的那枚祭品。
他们以为,自己对这张天罗地网,一无所知。
他们以为,自己会像一只懵懂的羔羊,兴冲冲地跑回成都,去接受那份所谓的“救驾”荣耀。
然后,在城门关闭的那一刻,被瞬间撕成碎片。
一个自以为聪明的猎人,最愚蠢的地方就在于,他将自己的狩猎计划,得意洋洋地,告诉了猎物。
“费公。”
凌毅终于开口,他的语调平静得可怕,像一口深冬的古井,没有半点波澜。
费祎的嘶喊,戛然而止。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凌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仿佛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成都,还是要回的。”
“你疯了?”费祎失声叫道,“我说了,那是陷阱!是龙潭虎穴!你回去,就是送死!”
凌毅摇了摇头。
“雍闿跑了。”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费祎一愣,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是,他跑了,那又如何?”
凌毅的视线,转向那名仍在地上跪着的斥候。
“他往哪里跑?”
斥候被他那冰冷的目光一扫,打了个寒噤,赶紧回答:“回侯爷!往北!一路往北,看方向,是冲着咱们汉中来的!”
“不。”凌毅否定道。
“他不是来汉中的。”
“他是去成都,领他那份‘共奉新主’的泼天功劳的。”
轰!
这句话,比之前那封密信,更让费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瞬间明白了。
雍闿的数万叛军,不是乌合之众。他们是吴班等人,为“新主”准备的嫡系部队!
如今高定朱褒已死,雍闿带着最精锐的力量北上,不是溃逃,而是去与成都的内应,胜利会师!
“那……那我们更不能回去了啊!”费祎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前面是吴班的禁军,后面是雍闿的叛军!我们这是前后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他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这位在朝堂上挥洒自如的尚书令,此刻想到的,只有逃。
往西,去永安。
往东,去江州。
去任何地方,都好过回成都!
然而。
凌毅笑了。
在那张被官道风尘染得有些仆仆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极淡的,却又冰冷刺骨的笑容。
“不。”
“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
马队之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着凌毅。
包括邵正,包括蒲元,包括费祎和他那四名精锐的随从。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费公,你怕,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在暗,敌在明。”凌毅的语调,带上了一丝玩味。
“可现在,有了这封信。”
“是我们,在暗。而他们,在明。”
“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全盘计划。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傻子,会一步一步,走进他们设计好的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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