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预备铃声,如同一声清冷的断喝,骤然切断了走廊里残存的喧嚣。夏语踩着铃声的尾音踏入高一(15)班的教室门,上一秒还如同沸水般咕嘟冒泡的喧闹,瞬间被冻结成一片死寂,仿佛一盘冷水兜头浇灭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只余下呛人的烟气和骤然冷却的焦黑木炭。
他猫着腰,在几十道或疲惫或茫然的视线中,迅速溜回自己的座位。刚坐下,邻座的吴辉强便迫不及待地侧过身,嘴唇翕动,显然有一肚子疑问要倾倒。然而,那“夏——”字刚溜出半个音节,一股冰冷的、带着刀锋般锐利的视线便如实质般刺来,精准地钉在他的后颈上。
吴辉强浑身一僵,那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猛地挺直了原本懒散的腰杆,脖子像生了锈的机械般僵硬地转回去,抓起桌上摊开的英语书,胡乱翻开一页,脑袋埋得几乎要扎进书缝里,只留下一个“认真学习”的、紧绷到变形的背影轮廓。
夏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抬眼,目光投向教室后门那幽暗的入口。
一个矮壮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嵌在那里,像一块被夜色浸透的顽石。班主任王文雄背着手,皮肤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更显黝黑,仿佛吸收了所有多余的光亮。他矮小的身躯却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那双嵌在圆脸上的小眼睛,此刻如同两盏功率不足却异常执拗的探照灯,缓慢而冰冷地扫视着整个教室。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翻书的沙沙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王文雄迈开了步子,皮鞋底敲击水磨石地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像某种倒计时的鼓点。他沿着课桌之间的狭窄过道,一步一步向前挪动,脚步放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缓慢。他左右顾盼,头颅微微转动,探照灯似的目光扫过每一张低垂的脸庞,检查着每一本摊开的书本是否“货真价实”。空气里只剩下他压抑的脚步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他最终踱到了讲台旁,黑着一张脸,如同巡视完自己疆土的领主,心满意足地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臣民”,这才慢悠悠地转身,矮壮的身影再次融入后门的黑暗中,消失了。
教室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几秒。紧接着,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弹簧猛地反弹,一阵细碎如蚊蚋的窃窃私语声,从教室的各个角落试探性地冒了出来,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
然而,这涟漪甚至来不及扩散——
一张黝黑、圆胖、带着寒意的脸,如同鬼魅般,猝不及防地紧贴在教室走廊的窗玻璃上!那两盏探照灯似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刚刚发出声音的几个源头!
“嘶……”那几个倒霉蛋倒抽一口冷气,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瞬间发麻。他们像被瞬间施了定身咒,脖子僵硬地梗着,慌乱地垂下眼皮,死死盯住眼前摊开的书本,手指用力捏着书页边缘,指节泛白。空气里弥漫开无声的懊悔和惊惧。王文雄这招猝不及防的“回马枪”,精准地“斩杀”了那些按捺不住、放松警惕的“出头鸟”。他那双贴着玻璃、如同冷血爬行动物般的眼睛,在窗外走廊灯光的映衬下,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足足盯了半分钟,才带着无形的威压,缓缓移开,最终消失在窗框之外。
这一次,教室里陷入了一种更深沉、更持久的静默。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秋风吹过香樟树叶的呜咽。
时间在一种紧绷的、小心翼翼的静谧中流淌。夏语终于从摊开的数学题海中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向后门和窗户——空荡荡的,只有走廊惨白的灯光和窗外婆娑的树影。
“别看了,”吴辉强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得意和洞察一切的老道,“老王这个点,肯定不会再杀回来了。刚才那招‘回马枪’是他的惯用伎俩,专治各种不服和嘴痒。也就那些沉不住气的傻蛋才会上当。”他挺了挺胸脯,脸上露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你看我,多稳?深谙老王的套路!安全期,起码得等他消失个十到二十分钟才算数!”
夏语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忍着笑,悄悄竖起大拇指,同样用气音回应:“高!实在是高!强哥,你这‘敌后侦察’的本事,简直是把王老师拿捏得死死的啊!他的行踪在你面前,那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吴辉强被这马屁拍得通体舒坦,嘴角咧到了耳根,却还故作矜持地摆摆手,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低调,低调!一般般啦!这都是哥们儿我‘以身犯险’,用无数次在老王底线边缘疯狂试探的宝贵经验换来的!能不精准吗?那都是血泪教训啊!”
夏语憋着笑,连连点头,目光扫过吴辉强桌上那本崭新的、几乎没怎么翻过的英语书,话锋一转:“是是是,强哥威武。现在住宿了,感觉挺爽吧?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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