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如同打翻的橙红色调色盘,肆意泼洒在实验高中的天空。教学楼的轮廓在渐渐暗淡的天光里变成沉默的剪影。喧闹了一天的校园终于沉寂下来,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夏语站在语文教研室主任办公室门口,看着里面那盏孤灯下依旧伏案的身影。张翠红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摊开的教案中,眉头紧锁,指尖夹着的红笔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眼镜滑到了鼻尖也浑然未觉。灯光将她疲惫的侧影投在身后更高的文件堆上,拉得变形而巨大。
“张老师?”夏语轻轻叩了叩敞开的门框。
张翠红猛地抬头,看清是他,紧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带着被打断的茫然:“夏语?还没走?有事?”
夏语走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目光扫过那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纸山”,语气轻快却不容拒绝:“老师,晚饭时间到啦!工作再忙,也得先填饱肚子不是?”他顿了顿,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怂恿,“我知道校门口新开了家小店,本地特色小炒做得特别地道!保证不会让您失望!您再忙,”他指了指窗外彻底沉入靛蓝的暮色,“天也黑了,胃里总得有点‘星光’吧?”
张翠红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又低头看看手边仿佛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灯光下似乎都扭曲跳动着。一股深沉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是啊,工作……是永远忙不完的。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塌下来一丝。
“你这小子……”她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那点被强行压下的饥饿感和对烟火气息的渴望,在少年热切的注视下悄然复苏。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疲惫感便如潮水般涌来。“行吧,”她终于释然一笑,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轻松,将红笔往教案上一丢,“听你的!今晚就‘罢工’,犒劳一下我这把老骨头!”
实验高中校门外的小吃街,此刻正是烟火气最盛的时分。白炽灯和霓虹招牌次第亮起,将狭窄的街道渲染得光怪陆离。食物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在空气里——油炸的焦香、辣椒的辛烈、炖煮的醇厚、以及各种香料混合成的、勾人馋虫的复杂味道。人声鼎沸,穿着校服的学生、刚下班的工人、街坊邻居,挤满了各家小店简陋的塑料桌椅。
夏语熟门熟路地将张翠红带到一家招牌不大、却人头攒动的小店。门口支着大铁锅,膀大腰圆的老板正挥动锅铲,火焰“轰”地一声窜起老高,包裹着锅中的食材,发出滋啦滋啦令人愉悦的爆响,升腾起带着浓郁镬气的白烟。
“老板,老位置!两份招牌河虾炒山笋,一份清炒时蔬,两碗米饭!”夏语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熟客的爽利。
两人在角落一张擦得还算干净的小方桌旁落座。塑料凳子矮小,张翠红有些不习惯地挪了挪,新奇地打量着这充满市井生气的环境。油腻的桌面,隔壁桌高声的谈笑,混合着油烟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办公室里沉静严肃的氛围截然不同,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等待上菜的间隙,张翠红拿起桌上粗糙的纸巾擦了擦桌面,目光落在对面夏语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上。少年正低头摆弄着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动作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她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弯起一抹促狭的笑意,眼神里带着洞悉一切的调侃:
“哎,我说夏语,”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周围的嘈杂,“今晚有空请我吃饭,不用去陪陪你那位……广播站的‘好朋友’学姐,看看晚霞什么的?”她故意在“好朋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咳……!”夏语正在掰筷子,闻言手一抖,一根筷子差点掉到地上。他猛地抬头,脸颊和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红透了,像被滚烫的油星溅到。他窘迫地避开张翠红戏谑的目光,声音都结巴起来:“张、张老师!您……您就别取笑我了!”他慌乱地摆弄着筷子,仿佛那是世上最难解的谜题,“我跟素溪学姐真的……真的就是普通朋友!除了团委和广播站工作上必要的交接碰面,平时在学校里……我们基本上都不怎么见面的!”
看着少年那副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窘态,张翠红终于忍不住,捂着嘴低低地笑出声来,肩膀微微耸动。笑够了,她才放下手,脸上的神情却渐渐沉淀下来,笑意收敛,换上了一种属于长辈的、温和却无比郑重的神色。她的目光透过小店昏黄的灯光,落在夏语依旧泛红的脸上,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千钧的分量:
“夏语啊,”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合适的词句,“年轻,真好。有欣赏的朋友,彼此交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是人生很美好的一部分。”她的语气温和,像潺潺的溪流,“老师不是古板的人。”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探照灯,直射夏语心底:“但是,”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告诫,“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把握好那个‘度’和那个‘尺寸’。”她微微前倾身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敲在夏语心上,“感情……是柄双刃剑。冲动之下失了分寸,伤到的,绝不仅仅是你自己一个人。明白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