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御花园的草木清气,漫过汉白玉栏杆时,卷得柳若微的月白裙角轻轻扬起。她坐在沁芳亭的美人靠上,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正低头看池子里的锦鲤 —— 那些金红相间的鱼群聚在她脚边,像是知道这位新来的主子总爱撒些点心碎屑。
“小主,风大了,披上件披风吧。” 晚晴捧着件藕荷色披风过来,目光往养心殿的方向瞟了瞟,“方才看见小李子往这边来了,说不定皇上……”
柳若微没接披风,只把剩下的桂花糕掰碎了撒进池里:“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总往御花园跑。” 话虽如此,指尖却悄悄捻紧了裙角。自三日前家宴上,她穿着月白宫装、簪着玉梅簪安静坐在角落,被皇帝笑着唤了声 “清雅人” 后,这几日总觉得宫里的目光都黏在身上,连走路都要比往日更小心些。
正说着,就听见太监尖细的唱喏远远传来:“皇上驾到 ——”
柳若微慌忙起身,刚要屈膝行礼,明黄的身影已走到面前。皇帝穿着石青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看见她脚边聚着的锦鲤,笑道:“看来这些鱼比朕有福气,能得贤嫔亲自喂食。”
“臣妾参见皇上。” 柳若微垂着头,耳尖却热了。她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鬓边的玉梅簪,到腕间的素银镯,最后停在她捏着裙角的手指上。
“免礼吧。” 皇帝在她方才坐过的美人靠上坐下,随手拿起一块没撒完的桂花糕,“这是景仁宫小厨房做的?”
“回皇上,是臣妾让晚晴照着苏州的法子做的,不知合不合皇上口味。”
皇帝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比御膳房的甜些,倒有几分江南的味道。” 他忽然转头看她,“昨日太后说,你会弹琵琶?”
柳若微愣了一下,才想起前几日在福寿宫,太后确实问过她会哪些乐器。她当时只随口提了句 “略通琵琶”,没想到太后竟告诉了皇帝。
“只是小时候学过几曲,谈不上精通。” 她老实回话,指尖却在袖中打了个结 —— 太后这是又在推她往前站。
“哦?” 皇帝挑眉,“正好朕今日得闲,不如弹一曲来听听?”
晚晴机灵,早已让人去取琵琶。柳若微抱着琵琶坐下,转轴拨弦时,指尖微微发颤。她选了支《平沙落雁》,调子清越,却带着几分孤高,是父亲教她的第一支曲子,说这曲子 “不争不抢,自有风骨”。
弦音起时,连池里的锦鲤都安静了。皇帝支着下巴听着,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 那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随着拨弦的动作轻轻颤动。他忽然想起苏凝弹琵琶的样子,总是挺直了背,指法精准得像在做一件正经事,少了几分柳若微这样的随性。
一曲终了,皇帝鼓掌:“好曲子。只是调子太孤了些,不如弹些热闹的?”
柳若微收了琵琶,轻声道:“臣妾性子笨,只会这些安静的曲子。不像皇后娘娘,既能弹《十面埋伏》,又能跳《霓裳羽衣舞》,样样都出挑。” 她这话是真心的,前几日去凤仪宫请安,亲眼见苏凝为皇帝抚琴,指法凌厉,琴声里都带着杀伐气,倒比将军还像将军。
皇帝却笑了:“皇后有皇后的好,你有你的好。若人人都像她那般,朕倒觉得累了。” 他忽然起身,走到池边,指着一条通体金黄的锦鲤,“那是朕去年特意让人从江南寻来的,叫‘墨玉点金’,原以为会活不成,没想到比别的鱼都肥硕。”
柳若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锦鲤额上有一点墨色,游动时像拖着一串碎金:“江南的鱼,到了宫里也能活,可见是有福气的。”
“或许吧。” 皇帝转头看她,目光深邃,“人也一样。有的人看着柔弱,却比谁都能扛事。” 他顿了顿,忽然问,“你入宫这些日子,觉得宫里好,还是江南好?”
这问题像根刺,扎得柳若微心头一紧。说宫里好,显得虚伪;说江南好,又像是嫌弃宫廷。她想了想,轻声道:“江南有江南的烟雨,宫里有宫里的日月,各有各的景致。只是…… 臣妾偶尔会想念苏州的桂花糖粥。”
皇帝朗声笑了:“这有何难?让御膳房给你做便是。” 他回头对身后的太监说,“去告诉御膳房,往后每日给景仁宫送一碗桂花糖粥,要苏州的做法。”
“谢皇上。” 柳若微屈膝行礼,心里却明镜似的 —— 这碗糖粥,是恩宠,也是试探。
正说着,远处传来宫女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
苏凝的凤袍在绿树丛中格外显眼,她身后跟着四个宫女,手里都捧着东西,像是刚从别处过来。看见皇帝和柳若微站在一起,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福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怎么来了?” 皇帝的语气淡了些。
“臣妾刚去给太后请安,听说皇上在这儿,就顺路过来了。” 苏凝示意宫女把东西呈上,“这是臣妾让人做的茯苓糕,太后说吃着养身,特意给皇上和贤嫔妹妹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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