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国行：粤语诗鉴赏集 第657章 方言诗学的神性维度

方言诗学的神性维度

——树科《造物主》的宇宙诗学解构

文/诗学观察者

（引言：方言的诗性觉醒）

在汉语诗学的光谱中，粤语诗歌始终保持着独特的声韵密码。树科这首《造物主》以不足百字的微型架构，却构建起方言诗学与宇宙论对话的惊人张力。钱钟书在《谈艺录》中曾言"方言里住着整个民族的童年"，而这首诗恰似用岭南语言的肌理，重述了《淮南子·精神训》"古未有天地之时，惟像无形"的创世场景。

（第一章节：人称代词的宇宙叙事）

"唔知道系定唔系/你同佢，嘟喺我嘅作品"的开篇，瞬间瓦解了传统创世神话的单一神视角。粤语特有的第二人称"你"与第三人称"佢"并置，配合存现动词"嘟喺"（都在），构成巴赫金所谓的"复调神学"。这种人称的模糊性令人想起《庄子·齐物论》"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的辩证关系，诗人将造物主、被造物与创作主体的界限彻底溶解。尤其值得玩味的是"我嘅作品"的表述，既可能是凡人对神迹的谦卑指认，又可能是神明对造物的主权宣告，这种双重性恰如海德格尔所言"语言是存在之家"的方言实践。

（第二章节：创造行为的悖论诗学）

"有咗地球，有咗宇宙……"的排比句式，在粤语特有的完成体助词"咗"的时态压迫下，暴露出惊人的诗学悖论。表面看是模仿《圣经·创世纪》的线性创造叙事，但粤语口语中"有咗"常指怀孕的隐义，使创世行为蒙上母性生产的血色。这种语言的多义性恰似宇文所安在《中国文论》中揭示的"汉语的隐喻根系"，当诗人用方言的肉身重述宇宙诞生时，实际上完成着德里达所说的"延异"游戏——在"地球"与"宇宙"的宏大能指链中，粤语独特的量词文化（如"孖翼"中的"孖"指成对）正在解构着普通话的认知框架。

（第三章节：微观生命的宇宙映射）

"蝴蝶嘅嗰孖翼力"堪称全诗的诗眼。粤语量词"孖"（本义为双生）与古汉语"蝶翼相生"的宇宙观形成互文，《庄子·齐物论》"梦为蝴蝶"的着名寓言在此获得方言重构。更精妙的是诗人自创的"翼力"一词，既指物理的振翅之力，又暗合《周易·系辞》"鼓之舞之以尽神"的宇宙动能。这种语言创造令人想起庞德在《阅读ABC》中强调的"诗歌必须像科学公式般精确"，粤语通过"孖"这个独特的量词，将量子纠缠般的宇宙关系编码进昆虫翅膀的振动频率里。

（第四章节：黑暗美学的方言转译）

"泥鳅同全部钻探"的意象群，展现出岭南水乡经验对宇宙论的重新编码。泥鳅在粤文化中既是餐桌美味又是钻泥精灵，其扭动的身形恰似《道德经》"窈兮冥兮"的道体显形。而"钻探"这个工业术语的植入，使得创世过程呈现出令人战栗的机械美感，这种古今语汇的碰撞，正应和了谢默斯·希尼在《舌头的管辖》中提出的"方言是抵抗语言帝国主义的游击队"。当诗人将"循环嘅黑暗到光明"的宇宙节律与泥鳅钻泥的生存智慧并置时，实际上完成了本雅明所说的"世俗启迪"——最土俗的方言承载着最深邃的玄思。

（结语：方言诗学的本体论价值）

树科这首短诗在方法论上实践了伽达默尔"视域融合"的理论：粤语的声调系统（九声六调）与《易经》"六爻变动"的宇宙模型形成音义同构，而"嘟喺咗"等方言助词则像维特根斯坦所说的"语言游戏"，重构着存在与时间的关系。在普通话日益统摄文学表达的今天，这首诗证明方言不仅是地域文化的载体，更是对抗语言扁平化的诗学武器。正如博尔赫斯在《论古典》中所言"真正的创作永远在发明自己的祖先"，这首粤语诗通过激活"孖翼泥鳅"等方言意象，竟奇妙地接通了《楚辞·天问》的宇宙诘问传统，这或许正是方言写作最珍贵的现代性价值。

（理论延伸：新南方写作的可能）

在"新南方写作"的理论背景下，《造物主》展现出方言诗学突破地域限制的潜力。诗中"循环嘅黑暗到光明"的圆形时间观，既呼应着岭南民间"冬至阳生"的节气智慧，又与柏格森的"绵延"哲学形成跨时空对话。这种双重性证明，优秀的方言诗歌正如艾略特推崇的"客观对应物"，其价值不在于猎奇性的语词展示，而在于为人类共同的精神困境提供新的言说路径。当诗人用粤语思考造物主与被造物的关系时，他实际上在进行着列维-斯特劳斯所说的"野性思维"操练——在最具体的方言褶皱里，藏着最普世的诗性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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