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深宫谋 第309章 莲开之时

岩生坠入海眼漩涡时那决绝的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上。悬浮的观星台上，墨云舟因挚友为自己赴死而发出的那声悲恸嘶吼，混杂着下方战场愈发激烈的喊杀与爆炸声，使得这环绕海眼的绝险之地，气氛悲壮而惨烈。

仪式因反噬和干扰剧烈震荡，赤红光柱明灭不定，被困其中的龙气发出更加狂躁的咆哮。观星之主那扭曲光影下的身躯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愤怒的低吼。他显然没料到，这些他视为蝼蚁的存在，竟能将他逼到如此地步。

“稳住仪式！杀了他们！”观星之主的声音不再平静，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嘶哑，命令着残余的黑莲卫和祭司。

更多的敌人从平台连接的通道涌出，扑向已是强弩之末的墨云舟和正在奋力冲击平台能量护壁的萧景琰所率精锐。

就在这混战达到白热化之际，异变再生！

天穹之上，被迷雾和赤红光柱遮蔽的月亮，似乎达到了某种力量的顶点。清冷的、纯粹的月华，竟然强行穿透了能量的阻隔，如同一道道银色的光柱，洒落在汹涌的海眼漩涡之中！

与此同时，海眼中心，那幽蓝深邃的漩涡深处，一点柔和而圣洁的白色光芒缓缓亮起，并且越来越盛！伴随着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弥漫开来，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与躁动，连那狂暴的龙气似乎都为之稍稍一滞。

“是净尘莲！它要开了！”刚刚从下方炼药岩洞艰难登上平台边缘的沈清辞，感受到这股气息，立刻惊呼出声。她手中紧紧攥着药囊，里面是她刚刚冒险采集到的、已近成熟的净尘莲叶与莲心，但显然，海眼中心那株即将绽放的，才是汇聚了千年日月精华与海眼灵韵的本体！其效力，绝非她手中这些可比！

观星之主也注意到了海眼的异象，他那扭曲的光影剧烈波动起来，透露出一种混合着狂热与急迫的情绪：“圣莲绽放！时机到了！快！将祭品最后的龙气注入，引导莲开，接引混沌！”

束缚着楚晚萤的阵法符文骤然亮起，抽取龙气的速度猛地加快，楚晚萤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脸色瞬间变得透明，生命气息急速衰减！

“晚萤！”

“姐姐！”

萧景琰和沈清辞同时目眦欲裂！

萧景琰不顾一切地挥剑劈砍着那无形的能量护壁，剑刃与护壁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四溅的火花，却始终难以破开。他体内的真龙之气因愤怒与焦急而自主沸腾，与平台上被抽取的、属于太子的龙气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陛下！” 沈清辞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祖父手札中关于净尘莲“抚平躁动龙脉气息”的记载，以及其生长特性，她朝着萧景琰大声喊道：“净尘莲需至纯龙气或月华引动方能彻底绽放！观星之主是以邪法强行催化！陛下，用您的龙气！尝试与海眼中心的净尘莲共鸣，引导它，与它争夺绽放的控制权！”

萧景琰闻言，毫不犹豫。他猛地后撤一步，将长剑插于身侧，闭上双眼，全力运转体内那属于大靖帝王、中正平和的真龙之气！一股远比太子身上更加纯粹、更加浩瀚磅礴的金色气运自他周身升腾而起，虽不似仪式中那般暴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堂皇正气，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指向海眼中心那团越来越盛的圣洁白光！

两道性质截然不同的力量——观星之主以邪术催动的狂暴龙气与萧景琰主动释放的纯正龙气，同时作用在那株即将绽放的净尘莲上！

海眼中心的白色光芒剧烈地闪烁、膨胀起来，似乎在两种力量的拉扯下陷入了某种僵持。莲花的虚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花瓣欲开还合，散发出的净化气息也变得极不稳定。

“蝼蚁安敢阻我！”观星之主暴怒，光影猛地扩张，更加疯狂地压榨楚晚萤体内的龙气，赤红光柱再次炽盛，试图强行压制萧景琰的龙气，掌控净尘莲。

萧景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邪异仪式和观星之主的精神压迫，对他来说负担极大，但他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坚定如铁，龙气输出没有丝毫减弱！

“清辞！我撑住它！剩下的交给你！”萧景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沈清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萧景琰是在为她创造机会，一个利用净尘莲本体力量，净化邪术，拯救姐姐的机会！她看着在两种力量拉扯下痛苦摇曳的莲花虚影，又看了看生命垂危的姐姐，以及平台上仍在拼死血战、为她争取空间的墨云舟和将士们，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绝涌上心头。

她迅速从药囊中取出那几片采集来的净尘莲叶，双手合十，将莲叶夹在掌心，默运《楚门医案》中记载的一种近乎失传的、以自身精气神沟通灵植的“蕴灵诀”。她要以这些莲叶为媒介，以自身医道修为和守护亲人的执念为引，主动去呼应、去安抚、去引导那株本体的净尘莲！

莹莹的清光自沈清辞掌心溢出，通过莲叶的放大，化作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碧绿光流，如同涓涓细流，穿透混乱的能量场，小心翼翼地探向海眼中心那团白光。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她的精神与意念完全沉浸在与净尘莲的沟通中，自身毫无防备，任何一点外界的干扰都可能导致她精神受创，甚至被混乱的能量反噬。墨云舟见状，强忍着断臂和内腑的剧痛，嘶吼着挡在她身前，挥舞着那已光芒黯淡的短杖，将试图靠近的黑莲卫死死拦住，每一步后退都洒下点点血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在萧景琰真龙之气的温和牵引下，在沈清辞以生命为赌注的医道共鸣中，那株净尘莲的本体似乎终于做出了选择。它抗拒着观星之主那充满掠夺与毁灭意味的邪力，缓缓地、却坚定不移地，向着萧景琰和沈清辞所代表的生机与守护的方向倾斜！

嗡——！

一声清越如同玉磬般的鸣响传遍整个空间！海眼中心的白光骤然收敛，凝聚成一朵缓缓旋转的、晶莹剔透的十二品莲花！莲花彻底绽放，每一片花瓣都流淌着月华与清净之气，圣洁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平台上大半的阴霾与血腥气！

莲开之时已至！

就在莲花绽放的刹那，沈清辞福至心灵，她引导着那磅礴而温和的净化之力，并非冲向观星之主，而是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般，直射向束缚着楚晚萤的阵法核心！

“以莲为引，涤荡污秽，还其本源！散！”

碧绿的光流与圣洁的莲光交汇，冲刷在赤红的阵法符文之上。那由邪力构筑的符文如同冰雪遇阳，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崩解！抽取龙气的进程被强行中断！

“不——！”观星之主发出不甘的咆哮，光影剧烈扭曲，显然仪式被破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反噬。

束缚解除，楚晚萤软软地从石柱上滑落，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股被强行抽离生命力的迹象终于停止。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仪式虽破，观星之主仍在，那被强行中断的狂暴龙气失去了引导，在平台上空混乱冲撞，随时可能彻底爆发，将整个平台乃至岛屿摧毁！而净尘莲在绽放出那一道净化之光后，光芒也略微黯淡了一些，似乎消耗巨大。

“陛下！引导逸散的龙气，导入海眼！净尘莲可以安抚它们！”沈清辞急声喊道，同时她快步冲向昏迷的楚晚萤，必须立刻带姐姐离开这个危险的中心。

萧景琰会意，立刻改变龙气运转法门，由牵引化为包容与疏导，试图将那团无主的、暴躁的龙气引导向下方深邃的海眼，那里有净尘莲的本体，或可将其慢慢净化吸收。

观星之主岂能让他们如愿？仪式被毁，圣莲失控，数百年的谋划功亏一篑，彻底的疯狂取代了理智。“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吧！”他凝聚起残余的所有力量，那扭曲的光影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利爪，不再针对任何人，而是狠狠地抓向那株刚刚绽放、光芒稍黯的净尘莲本体！他要毁了这最后的希望！

“阻止他！”墨云舟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却因伤势过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萧景琰正在全力引导狂暴龙气，根本无法分心他顾。

眼看那毁灭性的黑色利爪就要触及净尘莲——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比思维更快，猛地扑到了净尘莲前方，张开双臂，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向了那恐怖的攻击！

是沈清辞！她在抱起姐姐的瞬间，看到了那抓向莲花的利爪，没有任何犹豫，她选择了保护这拯救了姐姐、也可能拯救太子的唯一希望！

“清辞！！！”萧景琰和墨云舟的嘶吼声撕心裂肺。

黑色的利爪狠狠击中了沈清辞的后背！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就在利爪及体的瞬间，沈清辞怀中，那片她一直贴身收藏的、来自祖父楚怀远的旧物——或许是笔记，或许是一块玉佩（——骤然爆发出一种温润而坚韧的白色光华，形成一个护罩，勉强抵消了大部分攻击！

“砰！”

沈清辞依旧被巨大的力量击飞出去，口中喷出鲜血，怀中的楚晚萤也脱手飞出，但她终究没有被当场格杀。那件祖父的遗物在空中碎裂，化为齑粉。

“祖父……”沈清辞跌落在地，意识模糊间，仿佛看到了祖父欣慰的笑容。

这短暂的阻隔，为萧景琰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瞬！他终于将大部分逸散的狂暴龙气成功地引导向了海眼漩涡！

蕴含着净化之力的海眼与纯净的龙气接触，并未发生爆炸，而是如同巨鲸吸水般，将那团躁动的能量缓缓吞噬、消融。净尘莲在本体周围轻轻摇曳，洒下道道清辉，辅助着这一过程。

观星之主这倾尽全力的一击未能毁掉净尘莲，自身又因反噬和消耗而光影黯淡，几乎难以维持形态。他看着逐渐被海眼净化的龙气，看着虽然重伤却未死的沈清辞，看着一步步向他逼来的、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的萧景琰，发出一声充满无尽怨毒与不甘的长啸：

“你们……毁了一切……但混沌终将苏醒……墨家的传承……不会断绝……”

他的光影猛地收缩，然后轰然爆开！并非为了杀伤，而是化作无数道黑色的流光，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显然是试图逃离，或者……传递出最后的讯息。

萧景琰一剑斩灭数道射向自己的流光，却无法阻止大部分黑影遁入迷雾深处。

平台上的战斗，随着观星之主的溃逃和龙气危机的解除，渐渐平息。残余的黑莲卫和祭司或死或降。

墨云舟挣扎着爬到沈清辞身边，查看她的伤势。萧景琰也快步走来，将昏迷的楚晚萤小心抱起。

沈清辞在墨云舟的搀扶下勉强坐起，看着安然无恙的姐姐，又望向海眼中那株依旧散发着圣洁光芒、缓缓旋转的净尘莲，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却充满希望的笑容。

净尘莲终于盛开，姐姐得救了，太子的药引也有了着落。然而，观星之主未死，墨家余孽未清，岩生永远沉眠于海眼，这场浩劫，似乎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萧景琰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平台，掠过墨云舟和沈清辞重伤的身躯，最终定格在幽深的海眼和那株圣莲之上，眼神复杂。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而未来的路，仿佛仍被一层迷雾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