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医馆的手术室,此刻俨然一座被墨绿色洞巾和无影灯光笼罩的孤岛。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碘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冰冷而肃杀。无影灯惨白的光柱精准地打在病患暴露的右下腹区域,那里是生与死交锋的狭小战场。主刀医师柳如眉、第一助手、器械护士、巡回护士,以及实习医学生莫愁和她对面的另一位同窗,四人如同精密仪器的组件,紧密地围合在这方寸之地。
莫愁的位置在病人的右侧,紧邻着第一助手,却并非中心。她的任务至关重要却也极其基础:双手紧握沉重的腹腔拉钩,用尽全力向侧后方牵开腹壁肌肉和皮下脂肪组织,为主刀柳如眉清理出一片清晰、稳定的手术视野。为了看清柳医师那翻飞的手指和锐利的刀尖,为了不干扰身旁的第一助手传递器械,更为了将手中那冰冷的金属钩子稳稳地固定在最有效的位置,莫愁不得不维持着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她的身体微微向左侧倾,整个上半身几乎悬空,重心压在左腿上,而双臂却需要向右前方持续发力,如同开弓引箭般绷紧。
起初,凭借在学院模拟训练中锻炼出的体能和专注力,莫愁尚能应付。她屏息凝神,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术野深处,感受着拉钩上传来的组织韧性和张力,小心地随着主刀的操作要求调整着力道和角度。汗水悄无声息地在她额角、鬓边渗出,被绿色的手术帽吸收。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混合着吸引器低沉的“嘶嘶”抽吸声、器械偶尔碰撞的清脆“叮当”声,以及柳医师简洁而清晰的指令。
然而,时间如同被手术室粘稠的空气拖慢了脚步。一分,一刻……莫愁感觉手中的拉钩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不是金属,而是灌满了铅。腰部的酸痛感率先袭来,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从腰椎两侧的肌肉深处钻出,迅速蔓延、堆积。那别扭的悬空姿势,让腰背的肌肉群承受了巨大的、非自然的负荷。酸痛感越来越尖锐,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拧着她的腰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的痛楚神经。
“不能动!”一个声音在莫愁脑海中严厉地警告自己。无菌观念早已刻入骨髓。她的双手,连同前臂,此刻是绝对的无菌区,除了接触无菌的器械和绿色的手术洞巾,绝不能触碰任何地方——包括自己的手术衣、帽子、口罩,更遑论后背、腰部这些被视为污染区的部位。揉腰?那是想都不敢想的禁忌!
她只能尝试在极其微小的范围内,极其隐蔽地挪动一下左脚的重心,或者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活动一下僵硬的颈椎。然而,就在她刚刚试图用这种微不足道的“偷懒”来缓解腰部的灼痛时,专注于缝合一处出血点的柳如眉医师,甚至没有抬眼,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视野边缘极其细微的晃动,喉咙里便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极具压迫感的:“嗯?——”
这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莫愁耳边炸响!她的动作瞬间冻结,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幸好被口罩遮挡。她立刻意识到,自己那微小的调整,可能导致了术野的轻微晃动,干扰了主刀那精准到毫厘的操作!巨大的自责和羞愧感瞬间淹没了腰部的酸痛。她咬紧了下唇,口腔里甚至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微腥(那是太过用力咬合所致),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意志力重新灌注到双臂,稳住那该死的拉钩,身体姿态恢复到最初的紧绷状态。
“转移注意力!不去想腰疼!”莫愁在心里拼命地命令自己。她强迫目光聚焦在柳医师灵巧缝合的手指上,试图去理解那精妙的进针、出针、打结。她强迫自己去感受拉钩下组织的脉动,猜测下面可能是什么血管或筋膜。然而,越是刻意忽略,那腰部的酸痛就越是变本加厉地咆哮着提醒它的存在。仿佛有一团火在腰椎附近熊熊燃烧,每一次心跳都让那火焰蹿高一分,灼烧着她的意志。汗水已经不再是渗出,而是汇成了细流,沿着她的太阳穴滑落,有些甚至流进了眼角,带来一阵刺痛,她却连眨眼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再次引起晃动。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休止的酸痛和紧绷感撕裂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对面。那位和她一样担任拉钩助手的同窗,此刻的状态比她更为不堪。那女孩同样维持着别扭的姿势,脸色在绿色手术帽和口罩的衬托下,显得异常苍白,如同覆了一层寒霜。更糟糕的是,她除了要拉钩,还要兼任吸引器的操作——一手持钩,一手持着那根冰冷的金属吸管,在主刀和第一助手的臂弯空隙间,小心翼翼地探入术野,及时吸走渗出的血液、组织液和冲洗的生理盐水。这无疑是对体力和协调性的双重考验。
莫愁清楚地看到,同窗额头的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浸湿了帽檐边缘。她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神开始有些涣散,握着拉钩和吸管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那是一种体力透支、濒临崩溃的边缘状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