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厚重的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方被无影灯统治的墨绿战场。护士推着转运平车,载着那位刚刚从生死线上被拉回的妇人,平稳地驶向病房方向。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和血腥气,仿佛还在莫愁的鼻腔里萦绕,提醒着方才那场无声战役的激烈。
莫愁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汹涌袭来,瞬间淹没了紧绷的神经。她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向那位提前“下台”的同窗。女孩依旧靠墙坐着,脸色虽然恢复了红润,但眼神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和后怕,手里还抱着那半瓶没喝完的葡萄糖水。
“感觉好些了吗?”莫愁在她身边蹲下,声音有些沙哑。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
“嗯…好多了,就是…就是觉得好丢人…”女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沮丧,眼眶又红了,“第一天就…就…”
“别这么说!”莫愁打断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谁都有第一次。张医师说了,是低血糖加上太紧张。下次记得口袋里揣块糖,早饭多吃点。你看,你现在不是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她伸出手,想扶女孩起来。女孩点点头,借着莫愁的力,有些虚软地站了起来。
两人互相搀扶着,如同两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步履蹒跚地走向更衣室。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莫愁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墨绿色刷手衣紧贴在背上的湿冷感——那是被汗水反复浸透又半干的结果。她下意识地低头,这才惊觉,不仅手术袍的腹部沾染了大片暗褐色的血迹,连里面贴身穿的刷手衣,靠近小腹的位置,也洇开了一小片同样暗沉的颜色。大概是弯腰操作吸引器时,不小心蹭到的。这无声的印记,如同战斗勋章,记录着方才的激烈与她的投入。
推开更衣室的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暂时没有别人,只有几排整齐的储物柜和弥漫着水汽的沐浴间入口。
“你快去洗洗吧,暖暖,”同窗靠在柜子上,声音带着疲惫的催促,“一身汗和…味道,难受死了。我坐这儿缓缓就好。”
莫愁也不再客气,她的确急需一场热水澡来冲刷掉附着在皮肤上的黏腻、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她快速打开自己的储物柜,脱下沾染血迹的手术袍,然后是那件同样带着“勋章”的刷手衣上衣和长裤。冰冷的空气接触到汗湿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她赤着脚,抱着干净的备用刷手衣,快步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沐浴隔间。
拧开热水阀门,滚烫的水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身体。灼热感驱散了寒意,也暂时麻痹了那无处不在的酸痛——尤其是腰背,仿佛被重锤反复击打过,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呻吟。她仰起头,任由水流冲刷着脸颊、脖颈,水流滑过被汗水浸得发涩的眼皮,带来一阵舒适的熨帖。她用力搓洗着手臂、身体,仿佛要洗去的不只是污垢和血迹,更是手术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和紧绷感。热水蒸腾起氤氲的白雾,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哗哗的水声中,她终于可以短暂地放空自己,不去想那沉重的拉钩,不去想那狭窄的缝隙,不去想那濒临崩溃的瞬间。
冲洗干净后,她关掉水,拿起那套干净的刷手衣——棉质的,吸水性尚可——当作大毛巾,快速而用力地擦拭着身上的水珠。动作间牵动了酸痛的肌肉,让她忍不住吸了口气。换上干爽的刷手衣裤,那柔软的棉布接触皮肤的感觉,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她将换下来的、沾染血迹的脏衣卷成一团,走出隔间,精准地投入门口那个硕大的、标注着“污染衣物”的帆布脏衣桶里。桶里已经有了几件类似的衣物,它们会由专人定时取走,送往专门的消毒洗衣房,经过高温蒸煮、强力清洁,再以崭新的、无菌的姿态回到这里,等待下一次的使命。这循环,如同医馆本身,日复一日,承载着汗水、血迹,也承载着希望。
披上象征实习身份的白色外袍,莫愁感觉精神恢复了一丝。她看了一眼还在闭目养神的同窗:“我先去病房看看,你休息好了再过去?”
“嗯,你先去,我马上来。”女孩点点头。
莫愁快步走向妇产科病房。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婴儿奶粉混合的独特气味。找到上午手术的那位妇人所在的床位。护士们显然已经完成了转运工作,妇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脸上带着麻醉苏醒后的倦怠和一丝茫然,但呼吸平稳,监护仪上的数字也都在正常范围内。一位年长的护士正在调整输液的速度。
“柳大夫让我来看看。”莫愁低声对护士说。
护士点点头:“生命体征都平稳,刚醒的时候有点迷糊,现在好多了,就是伤口疼。”
莫愁走到床边,俯下身,轻声询问:“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吗?有没有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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