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村的日子,就像村口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平日里波澜不惊,全靠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撑着,供大伙儿茶余饭后嚼舌根解闷。
前阵子知青点倒是热闹了一阵,几个城里来的娃娃你一言我一语,偶尔闹出点不符合村里规矩的“幺蛾子”,就让村民们新鲜了好几天。
可新鲜劲儿一过,日子又恢复了沉闷,大伙儿心里头,竟隐隐有些盼着知青点再出点啥事儿,好给这平淡的生活添点料。
谁也没想到,没等来知青点的料,倒是等来了村里的一场轩然大波。
这天下午,日头正毒,晒得地上的土都发烫,村里大多数人都躲在家里歇晌,或是在树荫下乘凉。
就在这一片昏昏欲睡的寂静里,一声凄厉的哀嚎猛地划破了长空,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的个老天爷啊——!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声音是从李婶子家那方向传出来的,那哭嚎声,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活像是家里死了亲爹一般,穿透力极强,瞬间就把半个村子的人都给惊动了。
“咋了这是?李婶子这是咋了?”
“听这动静,怕是出大事了!”
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家里跑出来,循声往李婶子家聚拢。
只见李婶子坐在自家门槛上,拍着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她这哭归哭,嘴上可没闲着,一边嚎啕,一边就指着空气破口大骂:
“那个天杀的挨千刀的!不得好死的!是谁偷了我家的钱票啊——!我的命根子啊!足足不见了十块钱啊!还有好几斤的粮票啊!这丧尽天良的,是要逼死我啊——!”
“那十块钱,是我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想给娃他爹扯块布做件新褂子的!那粮票,是省了又省,想留着给娃们改善伙食的啊!这天杀的,你怎么不去抢啊!你偷我的钱票,是要我的命啊——!”
李婶子这一哭一骂,信息量可不小。周围的村民们顿时就炸开了锅。
这年头,谁家容易啊?农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能攒下几个钱?
十块钱,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够普通农户快一个月的嚼用了。还有好几斤粮票,在这粮食金贵的年代,那简直就是硬通货。
一开始,还有些人觉得李婶子闹得太过,多大点事儿,至于这么哭天抢地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丢人现眼。
可一听清楚是丢了十块钱和好几斤粮票,大家伙儿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我的乖乖,十块钱?还有粮票?”
“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李婶子这得心疼死。”
“是啊,这年头,攒点钱票多不容易,这一下全没了,换谁谁不崩溃?”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有人脸上满是同情,感同身受地叹气;也有人眼神闪烁,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毕竟,谁家还没点不痛快,看别人家出点事,似乎能平衡一下自己的不如意。
就在这乱糟糟的当口,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腔调:“李姐姐,不是我说你,那钱票多金贵的东西,你可得放严实了才行啊……这不,就出了这档子事……”
说话的是李寡妇。她站在人群边上,手里还挎着个篮子,像是刚从哪儿回来路过似的,眼神在李婶子身上溜了一圈,又快速扫过周围的人。
她这话一出,李婶子的哭声都顿了一下,正要转头说点什么,一个身材中等的汉子猛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皱着眉头冲李寡妇呵斥道:“有你什么事?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一边去!”
这男人说着,就几步走到李婶子跟前,伸手想去拉她:“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先起来!”
这男人正是王铁生。
李婶子正哭得昏天黑地,一腔怒火没处撒,被王铁生这么一拉,顿时就把火撒到了他身上。
她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随即像是疯了一样,对着王铁生又挠又打:“你个死鬼!你拉我干什么!我钱票都没了!我不活了!你让我去死!”
王铁生被她打得躲闪不及,脸上还被划了一下,顿时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发作得太厉害,只能皱着眉,语气却硬了几分:“哭能哭回钱票来?在家里闹也就算了,在外面丢人现眼!”
“王铁生,你这话就不对了。”旁边立刻有人出来打圆场,“家里丢了那么多东西,李婶子心里能不急吗?也不能怪她……”
“就是,铁生,你少说两句吧。”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两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的年轻姑娘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正是刚从猪圈回来的萧知念和林丽。
萧知念远远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拉着林丽过来看个究竟。
走近了一看,她挑了挑眉,心里暗叫一声:哦豁,还是熟人呐。
人群中的李寡妇和王铁生,如果单独拎出来一个,萧知念或许还得费点劲想想要么在哪儿见过,只觉得有几分眼熟。
但把这两人搁一块儿,那画面感可就太强了,几乎是瞬间,萧知念脑子里就闪过了一个多月前在村后那片僻静的山坡上,无意中撞见的那一幕——草丛掩映下,这两人光溜溜地抱在一起滚作一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萧知念的目光在李婶子哭得憔悴的脸上打了个转,又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王铁生。
嘿,这位刚才还呵斥李寡妇、显得挺不耐烦的主儿,此刻脸上虽然还带着不耐烦,但眼神深处,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心虚。
萧知念在心里无声地吹了个口哨。啧啧,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
李婶子这绿帽子,怕是戴得都快压不住了吧?自家男人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现在家里又丢了这么多钱票……
她心里顿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怕不是家贼难防吧?
谁说这年代的人都朴实得像张白纸?这暗地里的龌龊事儿,不也照样上演么。
萧知念觉得,这胜利村的热闹可比知青点的热闹好看多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随着声音,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几分威严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正是胜利村的大队长,王铁柱。
王铁柱皱着眉,扫了一眼哭闹的李婶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尴尬的王铁生,脸色沉了沉。
这王铁生,是他没出五服的堂弟,按辈分还得叫他一声堂哥。
胜利村里,主要就是三大姓:李、王、刘。村里的人,盘根错节,基本都沾亲带故,关系复杂得很。
王铁柱作为大队长,处理村里的事,往往还得顾及到这些人情关系。
他快步走到近前,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铁生家的,你先别哭,好好说!”
李婶子见大队长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声又拔高了几分,指着王铁生,又对着王铁柱哭诉起来:“大队长!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我家的钱票被偷了!十块钱!还有好几斤粮票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王铁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十块钱加粮票,这在村里,绝对算得上是大案了。
他看向王铁生:“铁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家,没看管好?”
王铁生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王铁柱的目光,含糊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下午我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就发现她在这儿哭,说钱票没了。”
萧知念站在人群外围,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戏。
她注意到,在王铁生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李寡妇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嗯,有戏。萧知念心里默默想着,看来这胜利村的平静,是彻底被打破了。这偷钱票的事儿,到底是外贼还是家贼?王铁生和李寡妇在这事儿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倒是不着急,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看。这比知青点出的那点幺蛾子可带劲多了。
林丽在她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知念,咱们还是别在这儿看热闹了,要不要先回去做饭。”热闹虽好看,但是五脏庙也需要顾及嘛。
萧知念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急,轻声道:“没事,看看怎么了。这么大的事儿,总得有个说法。”
吵闹声还在继续,王铁柱开始询问李婶子钱票是在哪里放着的,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最后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村民们也都竖着耳朵听着,生怕漏了什么细节。
整个胜利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窃案,彻底陷入了一种紧张又诡异的气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