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系列 第90章 污染的孩子

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内，烟雾缭绕，空气沉闷。白板上，代表“净罪者”及其“连环惩罚”计划的网络图已经复杂到令人目眩。新添加的线索——“污染的孩子”——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汹涌的湖面，激起的不仅是水花，更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根据王文瀚崩溃下的供述，十年前那起被掩盖的铅污染事件，导致至少十七名儿童血铅中毒，其中三人留下永久性神经损伤，智力发育严重迟缓，生活几乎无法自理。还有一个家庭，因给孩子治病倾家荡产，最终母亲喝农药自杀。这不仅仅是一串冰冷的数字和一段陈年往事，这是活生生被摧毁的人生和家庭。而这些悲剧，本可以被王文瀚的笔阻止，至少被揭露，却因二十万“封口费”和个人的懦弱，被埋进了时间的尘埃，直到今天，被“净罪者”以最残酷的方式重新挖出，作为指控和惩罚的罪证。

“我们需要找到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庭。”吕凯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尤其是那三个留下永久损伤的孩子，以及那个母亲自杀的家庭。‘净罪者’选择在这个时候翻出旧账，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刺激王文瀚。这些受害者及其家属，很可能与他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甚至可能就是他‘惩罚’理念的来源，或者……就是他本人？”

“可能性很大。”陈敏翻看着刚刚紧急调取、还散发着油墨味的十年前污染事件的部分档案复印件（大部分关键材料据说已“遗失”），眉头紧锁，“根据零星记录，当时受害儿童家庭曾组织过集体维权，但被工厂和当地有关部门以‘证据不足’、‘赔偿方案协商中’等理由拖延、分化，最后不了了之。领头维权的几个家庭，后来似乎遭遇了不少‘麻烦’，有的被迫搬离，有的家人工作受影响。如果其中有家庭因此家破人亡，或者孩子落下终身残疾，这份仇恨埋藏十年，完全有可能孕育出极端的报复念头。”

“而且，”赵永南接着分析，他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从各种边缘数据库和旧新闻中挖掘出的信息，“从技术角度看，‘净罪者’展现出的化学知识、网络技能、反侦察能力，不是普通农民或工人家庭短期内能培养出来的。但如果有某个受害家庭的孩子，虽然身体或智力受损，但其他方面天赋异禀，或者家庭倾尽所有供他读书，期望他能用知识‘报仇’或‘讨回公道’，那么出现一个高智商、怀有深仇大恨的‘净罪者’，就有了合理的成长路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调出一份模糊的旧报纸扫描件，“当年维权家庭中，据说有一个男孩，当时大约七八岁，血铅中毒比较严重，治疗后虽然保住了命，但据说留下了严重的神经系统后遗症，包括手部不自主震颤和轻度智力障碍。但这个男孩的父亲是个中学化学老师，母亲是护士。父亲在维权过程中被工厂找茬开除，后来酗酒，家庭破裂。这个男孩……后来不知所踪。”

化学老师的儿子！血铅中毒后遗症的男孩！这个信息让所有人精神一振。如果这个男孩没有在困境中沉沦，反而在某种偏执的驱动下，继承了父亲（或自学）的化学知识，并且将对污染企业和掩盖者的仇恨深埋心底，那么他完全有可能成长为“净罪者”！

“立刻找到这个男孩和他家的详细信息！”吕凯立刻下令，“姓名、年龄、现在的下落、受教育情况、有无异常行为记录。同时，其他受害儿童家庭也要逐一排查，看是否有家庭成员符合我们对‘净罪者’的侧写：25-40岁男性，有化学或相关背景，精通网络，性格孤僻偏执，对王文瀚、吴天豪（‘恒发’）、以及整个掩盖系统怀有深刻仇恨。”

“还有那个母亲自杀的家庭，”刘冰补充道，他因为之前的伤和连轴转的疲惫，眼眶深陷，但眼神依旧锐利，“失去孩子的母亲绝望自杀，父亲或者其他亲人会怎么想？这份仇恨可能更直接、更猛烈。也需要重点查。”

任务紧急分配下去。警方开始与十年前事发地的派出所、卫生院、学校联系，试图从陈旧档案和知情人的记忆里，打捞出那些被遗忘的“污染的孩子”的现状。同时，技术部门继续对那张发给王文瀚的恐怖三人轮廓图片进行分析，试图从背景细节、拍摄角度、光线等方面，找到拍摄地的线索。

“净罪者”的拼图，正在一块块被拼凑起来。柳征的家族仇恨（手套DNA关联）是一条线，十年前铅污染受害者的仇恨是另一条线。这两条线，是否在“净罪者”身上交汇？他是否既是柳征的亲戚（或理念继承者），又是污染事件的直接受害者？还是说，存在一个更复杂的、由多个怀有不同仇恨的人组成的“同盟”或“模仿网络”？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年轻刑警快步走进来，脸色凝重：“吕队，技侦那边对那张图片有初步发现。背景中的墙壁材质、地面灰尘分布模式，以及隐约可见的某些废弃管道特征，经过比对，高度疑似城西工业园范围内，特别是老化工企业聚集区的某个废弃厂房或仓库内部。另外，图片边缘捕捉到一扇窗户的模糊反光，里面似乎有……某种化学实验装置的轮廓影子。”

城西工业园！又是城西工业园！锐新化学公司所在地，手套污染物指向地，现在“净罪者”的“清洁”预告现场也可能在那里！

“通知刘冰，让他带的那组人，在排查锐新化学及周边企业时，特别注意寻找符合图片特征的废弃厂房或仓库！同时，申请搜查令，准备对城西工业园相关区域进行拉网式排查，重点寻找可能囚禁人质或进行非法活动的场所！”吕凯站起身，一股紧迫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图片是预告，意味着“净罪者”可能已经准备好了“清洁”的舞台，而林小雨、苏晓、方哲，甚至可能还有下一个目标，正被推上那个舞台。

“污染的孩子”，这个称呼此刻显得如此沉重。它既是十年前无辜受害的孩童，也可能是在仇恨中畸形成长、最终化身“净罪者”的复仇者。而警方要做的，不仅是要阻止眼前的罪行，更要直面那段被掩盖的罪恶历史，以及历史在当下结出的可怕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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