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的审讯室,光线被刻意调暗,只留下一束集中的、惨白的光柱,从天花板上垂直打下来,落在审讯椅和上面坐着的人身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旧家具和一种无形的、高压对抗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年轻人——灰衣男子A——双手被铐在椅背横梁上,微微低着头,那顶深色连帽衫的帽子被摘掉,露出一头修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他脸上被石灰粉刺激的红肿已经消退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冰冷,嘴角抿成一条固执的直线,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仿佛被隔离在另一个时空。
吕凯坐在他对面的审讯桌后,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刘冰靠墙站着,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目光锐利如鹰,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审视。陈敏在旁边的观察室,通过单向玻璃注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赵永南则在技术科,正对那部老式手机和喷雾进行紧急破解和分析。
“姓名。”吕凯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没有多余的起伏,像是在进行最常规的登记。
年轻人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年龄。”
沉默。
“职业。”
依然是沉默。只有呼吸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吕凯并不意外。这种极度冷静、甚至带着某种殉道者般漠然态度的嫌疑人,他见过。柳征就是其中之一。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比柳征更年轻,眼神里除了冰冷,还有一种更隐蔽的、近乎狂热的偏执。
“我们知道你去老城区废弃民房取东西。”吕凯换了个方式,从行为切入,“钥匙,手机,喷雾剂。这些东西对你很重要,对吗?或者说,对你背后的‘净罪者’很重要?”
听到“净罪者”三个字,年轻人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依然没有开口。
“‘净罪者’。”吕凯重复了一遍,拿起桌上那部被防水布包着的老式手机的照片,“这是他联系你的方式?还是你联系他的工具?林小雨、苏晓、方哲,他们现在在哪里?是被‘净罪者’带走了,还是被你?”
年轻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极轻微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但依旧不说话。
“你以为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刘冰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双手撑在审讯桌上,身体前倾,带着压迫感,“现场逮捕,人赃并获!你身上有不明化学喷雾,有来历不明的钥匙和手机!老城区棚户区的据点,有林小雨的DNA!图书馆监控里那个手套破损的人,是不是你?匿名信上的指纹,是不是你的?你以为你是什么‘正义使者’?你他妈是在犯罪!绑架!非法拘禁!现在三个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每沉默一分钟,他们就多一分危险!你良心不会痛吗?!”
年轻人的眼神终于动了动,他缓缓抬起眼皮,看向刘冰。那眼神里没有愧疚,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评判,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顽童。“良心?”他开口了,声音有些低哑,但很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你们的良心,又在哪里?当陈建华那种禽兽把手伸向女学生的时候,你们的良心在哪里?当学校为了面子压下举报的时候,你们的良心在哪里?当方哲的报道被撤下,当污染继续毒害孩子,当王文瀚那种人收了黑钱还能高高在上的时候,你们的良心,又在哪里?”
他的话语没有激烈的情绪,却像冰锥一样刺人。他并非在为自己辩解,而是在质问,在控诉。
“所以,你就用犯罪来对抗犯罪?用绑架来惩罚作恶?你以为你是谁?法官吗?”吕凯接过话头,声音依然平稳,但目光如炬,“陈建华有罪,法律会审判他。学校包庇,我们会调查。环境污染,媒体失职,这些问题存在,我们承认。但这不是你,或者‘净罪者’,用私刑、用绑架、用伤害无辜者(林小雨、苏晓、方哲)的理由!你把他们三个人带到哪里去了?他们还活着吗?”
“无辜者?”年轻人嘴角的嘲讽更明显了,“林小雨是无辜的受害者,但她选择了沉默,直到被逼到绝路。苏晓?她或许知道,或许假装不知道。方哲?他手里有笔,有真相,但他三年前选择了妥协。在这个腐烂的体系里,没有人是完全无辜的。沉默,就是帮凶。妥协,就是共犯。‘净罪者’不是在伤害他们,是在……唤醒他们,或者,让他们为自己过去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的逻辑扭曲而自洽,充满了极端理想主义混合着愤世嫉俗的冷酷。他将自己(和“净罪者”)置于道德和“正义”的制高点,审判所有他认为“有罪”的人。
“代价?什么代价?”吕凯紧紧追问,“像柳征那样,把活人封进水泥柱?还是用你们准备好的化学药剂,让他们‘永远记住’?”
听到“柳征”的名字,年轻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柳征……他是个艺术家。但他的作品,个人色彩太浓了。‘净罪者’要做的,是更宏大、更彻底的清洁。让罪恶自己暴露在阳光下,让系统为自己的溃烂付出代价。至于方式……”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种未尽之意,更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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