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看守所的审讯室,与刑侦支队的审讯室相比,更多了一层厚重的、与外界隔绝的压抑感。墙壁是吸音材料,门是厚重的铁门,只有一方小窗透进些许走廊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焦虑和绝望的气味。陈建华被带了进来,手上戴着锃亮的手铐,脚下是橡胶拖鞋,发出拖沓的声响。仅仅几天时间,他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偻着,头发花白凌乱,眼袋浮肿发青,那副曾经象征“知识”和“体面”的眼镜,此刻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涣散、惊惶,像一只被逼到绝境、随时会崩溃的老鼠。
他被按在审讯椅上,机械地坐下,手铐磕在铁质椅把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声音让他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目光在吕凯和刘冰脸上茫然地扫过,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除了常规的纸笔,还放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正是那个从方哲家找到的匿名信信封,以及旁边放大的指纹比对照片——那半枚属于灰衣男人的指纹,与从林小雨日记本上提取的指纹,在屏幕上并列,特征点被一一标出,吻合的标记触目惊心。
吕凯没有立刻开口,他给了陈建华几秒钟去消化眼前的景象,去感受那种被证据铁壁合围的窒息感。刘冰则抱着双臂,冷冷地打量着这个曾经道貌岸然、此刻却狼狈不堪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审视和厌恶。
“陈老师,”吕凯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但在绝对的寂静中,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又见面了。有些新情况,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陈建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物证袋,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这个信封,是从记者方哲家找到的。里面的内容,是方哲当年撤稿的记者证复印件,背面写着‘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吕凯拿起物证袋,但没打开,只是让陈建华能看清里面的东西,“方哲在收到这封信的当晚,失踪了。模式,和林小雨失踪前,收到勒索短信,一模一样。”
陈建华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镜片蒙上了一层白雾。
“而信封上,”吕凯将物证袋放下,手指点向旁边指纹比对的照片,“我们提取到了半枚指纹。经过技术比对,这半枚指纹,与我们从林小雨日记本上提取到的一枚陌生指纹,属于同一个人。也就是说,同一个人,既接触过林小雨的日记本,也亲手把这封威胁信,送到了方哲家里。”
“同……同一个人……”陈建华喃喃重复,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是……是那个穿灰衣服的……疯子?”
“对,就是他。灰衣男人,或者说,他自称‘净罪者’。”吕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陈建华惊惶的眼睛,“他不仅带走了林小雨,现在又带走了记者方哲。他选择的目标,似乎有一个共同点:都与某种被掩盖的‘不公’有关。林小雨,是因为你的性骚扰和学校的包庇。方哲,是因为三年前迫于压力撤稿,以及他现在正在调查的新的环境污染事件。陈老师,你觉得,灰衣男人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吕凯没有直接问陈建华是否与方哲案有关,而是用这种暗示和施压的方式,将陈建华个人的罪行,与灰衣男人更庞大的“清洁”计划联系起来,加剧他内心的恐惧和孤立感。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那个疯子想干什么!”陈建华激动起来,手铐哗啦作响,“他带走了小雨,现在又带走记者……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不是要把所有知道……知道那些事的人……都……” 他不敢说下去,但那个“都除掉”的恐怖猜想,已经写满了他的脸。
“所有知道哪些事的人?”刘冰冷不丁地插话,语气尖锐,“陈老师,你除了对林小雨做的那些事,除了和培训机构勾结捞钱,除了让李国平帮你删帖掩盖……你还知道什么别的事?比如,方哲三年前被迫撤稿的那件事,你知道多少?那个施害的教师,背景到底有多硬?当时报社是怎么被施压的?除了方哲,还有没有别的记者或知情人,因为这件事受到威胁或收买?”
一连串的问题像鞭子一样抽在陈建华身上。他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眼神躲闪。“我……我不知道……那是他们报社的事……我就是一个普通老师……我怎么会知道……”
“普通老师?”刘冰嗤笑,“一个普通老师,能让学生不敢发声,能让德育处主任帮你擦屁股,能跟校外机构联手一年捞几十万?陈建华,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把自己撇干净?灰衣男人盯上你,不是没有原因的。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果你还想有一线生机,最好把你知道的、关于任何可能被掩盖的肮脏事,都说出来!包括方哲那件事!那个灰衣男人就是个疯子,他现在手上有三个人质!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你,或者你的家人!你难道想等着他找上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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