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脚的夜,比城里来得更深沉。远离了城市的光污染,天空是浓稠的墨蓝色,只有零星的几颗星子勉强穿透薄云,洒下微弱的、近乎怜悯的光。风从山坳里吹过来,带着草木和泥土湿润的气息,掠过那栋孤零零伫立在半山坡的自建房。
房子很安静。两层小楼,外墙是质朴的灰白色涂料,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从外面看,只有二楼东侧的一个房间——按照建筑图纸,那是书房——亮着灯。暖黄色的光线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顽强地渗出来一点,在漆黑的夜色中,固执地宣告着“这里有人”。
吕凯站在自建房斜对面一片小树林的阴影里,已经站了快一个小时。他没穿警服,一身深色的户外冲锋衣,几乎与身后的树干融为一体。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像细小的冰针,但他一动不动,只是微微眯着眼,盯着那扇透出灯光的窗户。
刘冰蹲在他旁边,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不耐烦地用手碾着地上的枯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扇窗,又低头看看手腕上夜光表盘显示的时间。
“快十一点了。”刘冰压低声音,含糊不清地说,“老头儿说通常亮到一两点。真他娘能熬。”
吕凯没吭声。他的目光从窗户移到房子的轮廓,又移到墙角、屋檐那些可能安装微型摄像头或红外感应器的地方。赵永南的便携式扫描仪显示,这房子周围的电子警戒密度高得离谱,简直像个小型的安保要塞。但此刻,那些隐藏的“眼睛”是否也在黑暗里,静静地回望着他们?
他们是天黑后悄悄摸过来的,没开车,从山的另一侧步行绕过来,避开了可能被注意的路径。目标是验证赵永南之前的发现——柳征家中用电模式的异常,以及那个可疑的定时程序。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接近十一点半。那扇窗户的灯光,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不是渐渐变暗,是“啪”一下,干脆利落地黑了。整栋房子瞬间融入黑暗,只剩下一个沉默的轮廓。
刘冰猛地抬起头,嘴里的烟掉在地上。“操,这就灭了?比平时早啊。”
吕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抬起手腕,用微型对讲机低声道:“永南,看到吗?书房灯灭了,十一点二十八分。”
对讲机里传来赵永南压低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他守在几百米外一辆经过伪装的指挥车里,实时监控着从电力公司后台同步过来的、柳征家智能电表的数据流。“收到,吕队。电表数据同步显示,书房区域回路在十一点二十八分零三秒,负载归零。其他房间回路负载一直为零。全屋总功耗降到待机水平。”
“有没有可能是他本人关灯睡觉了?”刘冰插嘴。
“等一下……”赵永南的声音停顿了几秒,键盘敲击声隐约传来,“我正在比对前几天的数据……找到了。连续七天,书房灯都是在凌晨一点五十分到两点十分之间熄灭,误差不超过十分钟。用电曲线也是缓慢下降,符合关电脑、关台灯、最后关主灯的顺序。但今晚是骤降,直接从高负载跳到零,像是……总闸被拉了一下,或者预设的定时程序到点执行。”
“定时程序……”吕凯咀嚼着这个词,目光再次投向那栋漆黑的房子。在黑暗中,它更像一个蹲伏的巨兽,沉默地隐藏着秘密。
“还有,”赵永南补充道,“我尝试用技术手段,非常规地探测了一下他家的Wi-Fi信号强度。在灯光熄灭的同时,之前一直稳定的、属于他那台书房电脑的无线信号发射特征,也同步消失了。其他智能设备(比如可能的路由器、智能插座)的信号还在。这进一步支持是电脑和主灯被同步关闭的可能性。”
“人如果在家,关灯睡觉,可能会关电脑,也可能不关。但无线信号和灯光负载同时、同步消失,而且时间与往日习惯严重不符,这更符合自动控制脚本执行的特征。”吕凯缓缓说道,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柳征不在家。至少,此刻不在那间亮着灯的房间里。那盏灯,那台“工作”的电脑,很可能只是他精心布置的、欺骗邻居和远程监控的“道具”。
“要不要靠近看看?”刘冰跃跃欲试。
“不,别打草惊蛇。”吕凯制止了他,“我们有电表和网络数据做证据,这已经比邻居的模糊证言有力得多。现在进去,如果他人真的不在,我们也没法做什么,反而会让他警觉。如果他人在,我们更没有理由。”
“那就这么干看着?”刘冰有些憋屈。
“永南,”吕凯对着对讲机说,“继续监控电表数据和网络信号。记录下每一次非正常的开关灯时间、功耗变化模式。同时,想办法查一下,他那个智能灯具APP的定时程序,有没有可能不是简单的本地定时,而是联网远程控制,或者结合了其他触发条件?比如,地理位置围栏?当他手机离开一定范围,就自动执行‘在家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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