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系列 第24章 定制密封胶

市局技术科的理化实验室，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比法医实验室更“干净”、但也更“工业”的气味。这里没有福尔马林和尸体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有机溶剂、清洗剂、金属和塑料在仪器中运转时产生的、难以具体描述的复合气息。光线是恒定的冷白色，均匀地洒在每一个不锈钢操作台和精密仪器表面，没有阴影，也没有温度。

陈敏坐在光谱仪前的操作椅上，已经快六个小时没动地方了。她腰背挺得笔直，但脖颈和肩膀的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发酸。她没理会，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两台并排的电脑屏幕上。

左边屏幕上是柳征那本摊开的实验笔记的高清扫描件，页面被放大，聚焦在其中一页边缘的手写采购清单上。清单很详尽，从常见的烧杯、量筒、pH试纸，到不那么常见的回流冷凝管、旋转蒸发仪、真空干燥箱，再到一些名称拗口、需要查阅专业化学品目录才能明白用途的原料：N,N-二甲基甲酰胺、氰基丙烯酸酯单体、过氧化苯甲酰、二月桂酸二丁基锡……每一项后面都标注了规格、数量和供应商代码。

陈敏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在这份清单上一行一行地扫描。她的目标明确：寻找与水泥柱CT扫描发现的那个异常“接缝”相关的材料。那种材料需要具备高粘合性、可调色（以便与水泥颜色质地匹配）、一定的韧性（以适应混凝土微小的热胀冷缩），还要在CT下与水泥有可检测的密度差异。

她的手指在触摸板上移动，光标最终停在清单中间偏下的一行：

“α-氰基丙烯酸酯改良聚合物，500g×3。供应商：C-07。备注：用于建筑密封，高粘合，可调色。”

“α-氰基丙烯酸酯”，这是“强力胶”的主要成分之一，俗称“哥俩好”或“502胶”的核心。但“改良聚合物”这个后缀，以及“用于建筑密封”的备注，说明这不是普通的瞬间粘合剂。它是一种经过化学改性的、可能加入了增塑剂、填料和色浆的专用密封胶，目的是获得更好的施工性能、柔韧性和与基材（水泥）的匹配度。

“高粘合，可调色”——这六个字，像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陈敏脑中的一扇门。高粘合，意味着它能与水泥形成极其牢固的结合，甚至可能强于水泥自身的内聚力，这正是制造一个难以察觉的“隐形门”所必需的。可调色，意味着使用者可以根据现场水泥的颜色和质感，调配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色泽，实现视觉上的完美伪装。

而且，α-氰基丙烯酸酯类聚合物的密度，通常略低于普通水泥砂浆。虽然经过改良和添加填料后密度会接近，但在工业CT这种能分辨万分之几密度差异的“眼睛”里，那极其细微的差别，可能就足以形成屏幕上那道灰色的、异常的“环”。

陈敏立刻在内部数据库中搜索供应商代码“C-07”。很快，结果出来了，这是一家位于邻市、专门生产和销售特种建筑化工材料的小型公司，产品以各种高性能密封胶、粘合剂和修补砂浆为主。

她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赵永南的分机。

“永南，我需要你查一家公司，供应商代码C-07，名字是……”她报出公司全名，“重点查他们过去两年内，所有‘α-氰基丙烯酸酯改良聚合物’或者类似功能密封胶的销售记录，特别是购买方信息。看看有没有一个叫柳征，或者相关身份（比如用他母亲李秀兰的名字，或者其他关联账户）的购买记录。另外，如果能接触到他们的产品配方数据（需要合法手续），最好能拿到这种改良聚合物的典型密度范围参数。”

“明白，陈姐。我马上查。”赵永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里有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挂断电话，陈敏的目光重新回到右边屏幕。那里是水泥柱CT扫描的原始数据和分析报告。她调出那个异常“接缝”区域的局部放大图和密度曲线图，将曲线数据导出，开始用专业软件进行更精细的分析。

她将接缝区域的密度值，与正常水泥区域的密度值进行逐像素比对，计算平均密度差和密度分布的标准差。结果显示，接缝区域的平均密度确实比周围水泥低大约3.5%，而且密度分布更加均匀——这意味着接缝材料本身质地均匀，与水泥那种由沙、石、水泥颗粒混合而成的、自然存在微观不均匀的结构不同。

这是人造材料与天然混合材料的典型差异。

接着，她在专业材料数据库中进行模糊检索，输入关键词：“氰基丙烯酸酯”、“密封胶”、“建筑”、“密度低于水泥”、“可调色”。数据库返回了几十种商业产品的技术参数。她快速浏览，将其中密度值与CT检测值接近（差异在5%以内）的产品信息单独列出，有七种。然后，她逐一核对这些产品的生产商。

当她看到第三个产品的生产商时，手指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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