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色已经大亮,但市局办公楼里依旧一片寂静,只有走廊尽头那间小会议室的灯还亮着。吕凯坐在桌边,面前摊开着连夜整理出来的搜查令申请材料,厚厚一叠,像一块沉重的砖。陈敏的分析报告,赵永南的技术说明,他自己撰写的案件综述和紧急搜查必要性论证……每一页纸,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砝码,压在他心头,也即将压上副局长和法律审核部门的天平。
他端起已经凉透的浓茶,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眼睛干涩发痛,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像被冰水浸过。他在脑海里一遍遍推演:递交申请后会遇到的质疑,可能的反驳,需要准备的回应。柳征的律师会如何攻击这些“间接证据”和“技术推测”?宏远集团那边会施加怎样的压力?如果申请被驳回,或者搜查一无所获,后果会是什么?
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赵永南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疲惫和兴奋的奇异神色。
“吕队,”他把平板放到吕凯面前,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有些模糊但能辨认的图像,正是昨晚内窥镜拍摄到的、地下实验室白板的一角。“我用了更复杂的算法,对白板边缘这部分手写文字进行了超分辨率重建和笔迹增强。虽然整体内容还是无法完全还原,但有几个词,变得清晰了一些。”
吕凯立刻坐直身体,目光紧紧锁住屏幕。
图像经过处理,背景的噪点和模糊被大幅削减,白板上的字迹显露出更清晰的轮廓。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化学结构式和数字中间,有几行相对独立的、用更大字号写下的英文单词和缩写,被赵永南用红框标出。
“Syn. Path – Opt. (V7)”
“MT – 36h (T1/2)”
“NIE – 27% ↑”
“Pain-Th. – Ideal”
吕凯的瞳孔微微收缩。即使他不是化学专业,也能从这些缩写和数字中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属于实验室记录的专业感。“Syn. Path”很可能是“Synthesis Pathway”(合成路径),“Opt.”是“Optimized”(优化),“V7”代表第七版?“MT”可能是“Metabolic Time”(代谢时间),“36h”是三十六小时,“T1/2”是半衰期?“NIE”是“Neuro-Inhibitory Efficiency”(神经抑制效率)?“27% ↑”是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七?“Pain-Th.”是“Pain Threshold”(痛觉阈值)?
这像是一份实验记录,或者……一份产品性能参数的总结。
“还有这里,”赵永南滑动屏幕,切换到另一张处理过的图片,是白板更下方的位置,有几行手写的、相对工整的汉字。同样经过了增强处理,字迹清晰了许多。
“第七次改良完成。代谢时间从72小时缩短至36小时,神经麻痹效率提升27%,无痛感阈值达到理想状态。”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吕凯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瞬间爬满了整个后背。这行字,和之前所有的技术分析、模糊推测完全不同。它直白,具体,充满了一种完成某项“作品”后的、近乎冷酷的满意感。代谢时间,神经麻痹效率,无痛感阈值——这些词精准地指向了张明远骸骨中发现的、那种未知神经抑制剂的特征!而“第七次改良”,则揭示了柳征在这个“项目”上投入的时间和心血,绝非一朝一夕。
“这行字下面,”赵永南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再次滑动图片,“还有一行小字,写得很匆忙,但能认出来。”
图片聚焦在那行汉字的下方。笔迹有些潦草,力道很深,几乎要划破白板表面的涂层。
“父亲,快了。”
四个字。像一声压抑了太久、终于从齿缝间挤出的叹息,又像一句对着虚空做出的、冷酷的承诺。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低沉的风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吕凯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很久。他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寂静的地下实验室里,柳征独自站在白板前,穿着实验服,手里可能还拿着记号笔,写下这行字时的情景。灯光惨白,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只有那双眼睛深处,可能闪烁着十年积郁的寒光,和一种即将完成某件“大事”前的、近乎虔诚的专注。
“父亲,快了。”
快了。什么快了?是复仇的计划快要完成了?是那三个害死他父亲的人,快要得到“惩罚”了?还是说……某种更具体、更残酷的“结果”,快要达成了?
“这张图……”吕凯的声音有些沙哑,“能作为证据吗?”
“比之前的任何图像都更有力。”赵永南肯定地说,“虽然是通过非正常手段获取的,图像本身也经过处理,但上面的信息——特别是那行关于神经抑制剂改良的汉字记录,以及‘父亲,快了’这句话——具有极强的指向性和关联性。它直接证明了柳征在那个地下空间里,不仅在进行化学实验,而且实验的内容与案件中的关键物证(神经抑制剂)高度相关,实验的目的(‘快了’)与柳征的复仇动机(‘父亲’)直接挂钩。这已经不是‘个人兴趣’能解释的了,这是预备犯罪、甚至可能是犯罪过程中的直接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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