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技术科的模拟实验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的嘶嘶声。房间中央放着一个按照一比一比例复制的、被剖开的水泥柱模型,内部的中空腔体清晰可见。旁边是一具与张明远身高体重相仿的仿真人偶,穿着西装,关节可活动,皮肤是硅胶材质,摸起来有近似人体的温度和弹性。
陈敏站在模型前,已经站了二十分钟。她没动,只是看。看水泥柱内壁的光滑程度,看腔体的大小和形状,看入口处那条几乎看不见的接缝。她在脑海中一遍遍模拟:一个昏迷的成年男性,如何在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情况下,被移入这个狭小的空间?
“不行。”她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有些干涩,“常规方法一定会留下痕迹。拖拽会蹭掉水泥表面的灰,会在内壁留下衣服纤维;抬举时的手指按压会在皮肤上形成淤青,会在硅胶上留下指纹;即使用布包裹,布的纤维也会脱落,会沾上灰尘和水泥颗粒。”
她走到操作台前,拿起一份报告:“张明远的骸骨表面,没有任何衣物纤维残留。水泥柱内壁,除了那点微量清洁剂,没有任何皮屑、毛发、汗液。现场干净得像被舔过一样。这说明凶手不仅处理了现场,而且在搬运过程中,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污染。”
刘冰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那他是怎么搬的?隔空取物?还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黑科技?”
“不是黑科技。”陈敏说,她从证物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操作台上,“是医用科技。”
那是一小块极薄的、近乎透明的薄膜,大约指甲盖大小,对着光看,能看到上面有细微的纹路,像是皮肤的纹理。薄膜很柔软,有弹性,摸起来滑腻腻的,像某种高级硅胶。
“这是什么?”刘冰走过来,想用手拿,被陈敏制止了。
“戴上手套。”陈敏递给他一副乳胶手套,“这是我们在保温杯包装盒夹层里找到的。当时以为是普通塑料,但成分分析显示,这是一种医用级仿生皮肤材料。主要用于烧伤患者的植皮手术,或者制作高仿真的假肢表层。”
刘冰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片薄膜,对着光看:“这么薄,能干什么?”
“单层不行,但如果是多层复合,做成手套……”陈敏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件东西——一副完整的手套,同样是近乎透明的材质,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肉色光泽。手套很薄,贴合度极高,戴在手上几乎看不出戴了手套,只有指尖和关节处有极细微的增厚。
“这是技术科根据那片材料的成分,用3D打印技术复制的样品。”陈敏戴上手套,活动了一下手指,手套完美贴合,没有任何迟滞感,“医用级仿生皮肤,厚度只有0.1到0.3毫米,但强度足够,弹性极好,能传递触感,又几乎不留下指纹。更重要的是——”
她拿起一把手术刀,轻轻在手背上划了一下。手套表面出现一道白痕,但很快恢复,没有破裂。
“——它有一定的自修复能力。轻微的划痕和磨损,会在体温作用下慢慢恢复。而且,它的表面经过特殊处理,疏水疏油,汗液、皮脂、灰尘,都很难附着。”
刘冰盯着那副手套,脑子里闪过柳征在地下实验室里的画面。通风橱,实验台,试剂柜,还有那件挂在门后的深蓝色实验服。一个懂得化学合成、精通建筑结构、心思缜密到可怕的人,如果再加上这样一副手套……
“所以他戴着这种手套搬运张明远,”刘冰的声音低了下去,“不会留下指纹,不会留下皮屑,连汗液都不会留下。就算手套表面沾了灰尘或者纤维,他事后也可以用那种酶清洁剂处理掉。一切痕迹,都在源头被切断了。”
“不止如此。”陈敏脱下手套,拿起一支记号笔,在手套指尖位置轻轻点了一下,留下一个极淡的墨点,“仿生皮肤的另一个特性是——它可以染色。凶手可以根据需要,把手套染成任何颜色。比如,水泥的灰色。”
她拿起一小罐灰色的粉末——那是从现场取回的水泥样本研磨成的——轻轻洒在手套表面,然后用手抹匀。几秒钟后,手套变成了和水泥几乎一样的颜色,只有对着光仔细看,才能看出细微的差别。
“如果凶手在搬运前,先把手套染成水泥的颜色,那么即使在搬运过程中手套不小心蹭到内壁,留下的痕迹也会和水泥融为一体,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等搬运完成,他脱下手套,用酶清洁剂一喷,所有可能脱落的纤维、染料颗粒,都会在三小时内彻底降解。最后,现场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人碰过一样。”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的声音,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刘冰看着那副染成灰色的手套,想象着在某个暴雨之夜,在电力故障的黑暗里,一双戴着这种手套的手,冷静地、精确地将一个昏迷的人塞进水泥柱,然后封上入口,抹去所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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