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有些发青。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冷却后的酸苦味,还有纸张和电子设备散发的、混合在一起的特殊气息。廖云那份近乎完美的档案摊在桌上,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汹涌。
吕凯的目光从档案照片上那张温和的笑脸移开,落在赵永南快速切换的电脑屏幕上。屏幕上不再是枯燥的文字记录,而是用复杂线条和节点连接起来的时间轴、人物关系图和地理信息图。
“接触的轨迹。”赵永南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语速很快,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将一组组数据、一张张行程单、一份份看似平常的记录调取、放大、关联。“这是我们过去七十二小时,整合了交通、通讯、消费、公共监控(在合法授权范围内)、以及相关单位记录,梳理出的廖云过去两年内的主要活动轨迹,以及与四名死者——陈文彬、李雪、张维、王振国的交叉点。”
屏幕上,代表廖云的蓝色光点,与代表四个死者的红色光点,在时间线的不同刻度上,开始一次次接近、交汇,又分离。
“先从陈文彬开始。”赵永南点击陈文彬的节点,屏幕一侧弹出详细信息。“陈文彬,市一中高级教师,也是林浩当年的班主任。根据他妻子和女儿的回忆,大约一年半前,陈文彬上初中的女儿出现严重的厌学情绪,成绩下滑,拒绝沟通,甚至有自残倾向。陈文彬本人是那种很传统、很看重面子和成绩的严父,女儿的状况让他极度焦虑,在学校的压力也很大。他先是带女儿去看过学校的心理老师,效果不佳。后来,大概是去年三月份,他通过学校工会了解到一个‘教职工家庭心理支持计划’,这个计划是由市教育局牵头,联合几家专业心理咨询机构推出的,其中一家就是‘晨曦心理’。陈文彬为女儿预约了这个计划下的评估。”
一张日程表的截图被放大。“看,去年三月十五日,周四下午,陈文彬带着女儿第一次来到‘晨曦心理’。接待并负责初步评估的咨询师,正是廖云。评估记录显示,廖云给出的初步判断是‘青少年适应性障碍伴随亲子沟通问题’,建议进行家庭联合咨询。之后,从三月到六月,一共进行了八次咨询,频率是每两周一次。陈文彬和他妻子、女儿一起参加了四次,陈文彬单独与廖云面谈两次,他女儿单独两次。所有咨询记录,在‘晨曦心理’的档案里都完备可查,看上去完全是标准、专业的流程。”
刘冰凑近屏幕,眯着眼看那些咨询记录的摘要:“记录上怎么说?”
“很专业,很中立。”赵永南点开几段记录,“强调了理解孩子的压力,改善沟通方式,父母调整期待。但在几次与陈文彬单独面谈的记录中,廖云会引导陈文彬谈论他作为教师的压力,特别是处理学生问题时的困惑和无力感。陈文彬在咨询中曾提到过‘现在的孩子心理脆弱,说不得碰不得’,也隐晦地提到过‘有些遗憾无法弥补’。廖云的回应多是倾听和共情,但偶尔会插入一些引导性提问,比如‘您觉得作为一名教师,最大的责任是什么?’、‘如果时光能倒流,有些事情的处理方式会不会不同?’”
“她在埋钩子。”陈敏低声道,她抱着手臂,脸色有些苍白。作为法医,她习惯与冰冷的证据和解剖台上的沉默身体打交道,但此刻这种通过温和话语进行的、长达数月的心理渗透,让她感到另一种寒意。“在陈文彬因为女儿问题最焦虑、最自责的时候,利用他的职业身份,唤起他内心深处可能存在的、对林浩事件的愧疚。这种提问本身,就是一种隐蔽的暗示和强化。”
“咨询结束后呢?”吕凯问。
“六月之后,陈文彬女儿的厌学情绪有所好转,咨询频率降低,转为每月一次的电话随访,主要是廖云和他妻子沟通。但值得注意的是,”赵永南调出通讯记录和消费记录,“从去年七月开始,陈文彬的手机号码,与廖云的一个不常用的工作手机号,有过数次简短通话,时间多在晚上九、十点左右,持续时间不长,几分钟。同时,陈文彬的信用卡记录显示,他在去年八月和十月,分别在一家名为‘静心斋’的高档茶楼有过消费,消费金额对应两人左右的茶点和包间费用。而‘静心斋’的会员系统记录显示,廖云是那里的常客,有固定的预留包间。”
“私下见面?”刘冰眉头拧紧。
“陈文彬的妻子对此不知情。陈文彬对妻子的解释是‘和同事谈事情’或者‘见老同学’。”赵永南切换画面,“我们调取了‘静心斋’那两次消费时间段的周边监控,因为涉及**区域,没有直接拍到包间内部,但在入口和走廊的监控里,看到了陈文彬和廖云先后进入同一包间区域的画面。两人没有同行,间隔十几分钟进入,离开时也是如此。”
“谈了什么?”吕凯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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