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旧案如刀
桂花香从窗缝渗进来,甜腻中裹着深秋的凉意。
清辞袖中的手紧攥着那枚青玉环佩,玉质温润,此刻却仿佛烙铁般烫手。她看着朱廷琰,他倚在窗边,晨光在他侧脸镀上一层浅金,衬得那抹病弱的苍白愈发分明,可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一切伪装。
“苏州织造局……”清辞缓缓开口,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世子还知道什么?”
朱廷琰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回书案后,拿起一本摊开的《永乐大典》医部卷,指尖划过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嘉靖二十一年,苏州织造局呈贡的十万匹云锦在进京途中被劫,押运官兵死伤殆尽。”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此案震动朝野,时任苏州织造太监李永被下诏狱,织造局上下数百人牵连入罪。最终,李永病死于狱中,案子以‘江湖流寇劫掠’草草了结。”
他抬眸:“但坊间一直有传闻,那批云锦并非被劫,而是早已被调包。真正的云锦,流入了某些人的私库。”
清辞心跳如鼓:“这与家母……有何关系?”
“林姨娘,本名林玉容,苏州人氏,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后被卖入沈府为婢。”朱廷琰合上书,“她有个胞弟,名叫林景云,案发时在苏州织造局任书办。案发后第三日,林景云于家中自缢身亡,留书称‘愧对皇恩,以死谢罪’。”
“自缢……”清辞喃喃。
“很巧,不是吗?”朱廷琰看着她,“姐姐在金陵为妾,弟弟在苏州自杀。更巧的是,林姨娘入沈府的时间,正是案发前三个月。而她死后不久,沈大人便从国子监博士升任司业。”
清辞脑中嗡的一声。
她想起那几封藏在妆奁夹层里的信,那些语焉不详的“证人”、“灭口”字眼,还有周嬷嬷惊恐的眼神。
“世子是怀疑……家母入沈府,乃至她的死,都与织造局旧案有关?而父亲他……”
“我没有证据。”朱廷琰打断她,语气平静,“只是将我知道的告诉你。至于真相如何,需要你自己去查。”
他顿了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昨日在府外打听的那人,并非善类。墨痕跟了他一段,发现他最后进了应天府衙的后门。”
应天府衙!
清辞背后泛起寒意。
“那人什么模样?”她问。
“四十上下,面白无须,左手腕有一道旧疤。”朱廷琰描述,“说话带着江淮口音。”
面白无须……宦官?
清辞猛然想起前日来送鸾帖的常管事。他也是面白无须,气质阴柔。难道……
“世子,”她深吸一口气,“您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朱廷琰沉默片刻,走到她面前。
两人距离不过三步,清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清苦中带着一丝甘冽,是上等的人参和黄芪。
“因为我需要一个盟友。”他看着她,目光坦荡,“一个聪明、冷静、有自保能力,且与我目标一致的盟友。”
“目标一致?”清辞抬眸。
“查清一些事情的真相。”朱廷琰淡淡道,“苏州织造局旧案,江南盐铁新案,乃至……朝中某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我需要一双眼睛,一双手,在我不便出面的时候,去做一些事。”
他顿了顿:“而你需要跳出沈家,查明生母死因,拥有自己的立身之本。我们的路,可以并行一段。”
话说得够明白了。
这不是儿女情长的婚约,而是一场各取所需的结盟。他给她庇护与平台,她为他探查与周旋。
“世子就不怕……我反噬?”清辞问。
朱廷琰笑了。
这是他今日第一次笑,唇角微扬,眼中却没什么温度:“沈清辞,你若真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便不会在诗会上替我解围,更不会在知晓我身份后,依旧守口如瓶。”
他看人很准。
清辞也笑了,笑意很浅:“那么,世子想要我做什么?”
二、契约初定
朱廷琰走回书案,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
笔走龙蛇,一行行字迹在纸上浮现。清辞站在一旁看着,心中渐起波澜。
那并非情书或婚书,而是一份……契约。
条款清晰,权责分明:
一、婚事照常进行,世子正妃之位予她,予她沈家在国公府的庇护与尊荣。
二、婚后她可继续经营“锦绣堂”及其他产业,国公府不得干涉,并酌情提供便利。
三、她需协助世子探查江南盐铁案相关线索,尤其是在金陵官眷圈中收集信息。
四、世子会动用资源,助她查明林姨娘死因及苏州织造局旧案真相。
五、双方互不干涉私事,遇重大决策需商议。契约期暂定三年,三年后若双方无异议,可续约或……和离。
最后一条,让清辞指尖微颤。
和离。他竟将这条路明明白白写在契约里。
“看完了?”朱廷琰放下笔,将纸推到她面前。
清辞拿起契约,逐字细读。条款对她极为有利,几乎可以说是倾斜——他给了她正妃的名分、事业的自由、查案的助力,要求的却只是有限度的“协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