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时城门
腊月二十九,子时初刻。
北京城沉睡在岁末的严寒里。自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后,京城已宵禁五日,夜幕下的街巷空无一人,只有巡夜兵丁的脚步声和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在寒风中飘荡。崇文门紧闭,城楼上火把稀疏,守军缩在垛口后避风,呼出的白气在火光中倏忽消散。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
十骑如幽灵般从官道尽头浮现,马蹄包着粗布,踏在冻硬的土路上只发出沉闷的“嘚嘚”声。为首之人一身玄色劲装,外罩深灰斗篷,风帽遮住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锐利如鹰。正是朱廷琰。
他身后,沈清辞与他共乘一骑,整个人裹在他的斗篷里,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连日奔波让她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顾青黛、陈平等人分列两侧,人人刀剑出鞘,神情肃杀。
“王爷,城门闭了。”陈平低声道,“按例,子时后非紧急军情不得开城。”
朱廷琰勒马,抬头望向城楼。火光映照下,能看见守军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且个个全副武装,弓弩在手。这不像寻常宵禁,倒像……备战。
“不对劲。”沈清辞轻声道,“你看城门楼的旗。”
朱廷琰凝目望去——城楼上除了大明龙旗,还多了一面三角令旗,黑底金边,上绣一只展翅青鸾。
青鸾旗!
“朱明轩的人已经控制了城门。”朱廷琰声音冰冷,“看来,他比我们预想的动作更快。”
顾青黛握紧长弓:“硬闯?”
“不可。”沈清辞摇头,“我们只有十人,城门守军至少两百。硬闯是送死。”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崇文门外大街西侧——那里有一排低矮的铺面,其中一间挂着褪色的“云来客栈”招牌,二楼窗户透出微弱灯光,正是皇后密信中约定的接应地点。
“先去客栈。”朱廷琰当机立断,“下马,步行。”
十人悄然下马,将马匹拴在百步外的破庙廊下,徒步穿过街道。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很快覆盖了他们的脚印。
云来客栈门脸陈旧,门板紧闭。朱廷琰上前,按照密信中所说——三快两慢,叩门五声。
门内毫无动静。
陈平皱眉:“会不会有诈?”
沈清辞却注意到门缝下透出的光微微晃动——有人在门后。她示意朱廷琰再叩。
这次,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客官,打烊了。”
“讨碗热水,赶路冻着了。”朱廷琰按约定暗语回答。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昏花老眼往外窥探。看到朱廷琰的脸,那眼睛骤然睁大,门迅速打开:“快进来!”
十人鱼贯而入。开门的是个驼背老头,客栈掌柜打扮,但动作出奇利落。他迅速闩上门,引众人穿过大堂,来到后院一间厢房。
厢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穿着普通棉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从阴影中站起。他约莫四十岁,容貌平凡,但一双手白皙修长,手指关节处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黄锦?”朱廷琰试探着问。
中年人躬身行礼,声音尖细低沉:“奴婢黄锦,参见王爷、王妃。皇后娘娘命奴婢在此恭候多时。”
果然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太监,司礼监随堂太监黄锦。他在宫中地位仅次于冯保,却因常年低调行事,少为人知。
“冯公公呢?”朱廷琰急问。
黄锦脸色一黯:“冯公公……三日前失踪了。那日他本要出宫与奴婢碰头,交接玉玺,却在东华门外遭劫。现场有打斗痕迹,但无尸体。奴婢暗中查访,发现劫持者武功极高,用的是军中擒拿手法,但刻意掩饰了路数。”
沈清辞心中一沉。冯保失踪,玉玺下落成谜,局势比预想的更糟。
“宫中现在如何?”她问。
“乱。”黄锦吐出一个字,眼中满是焦虑,“自陛下龙驭上宾,宫中便流言四起。齐王党羽虽被清除,但又有新人冒头。九门提督衙门三天前换防,新任提督是兵部侍郎李春芳举荐的,但奴婢查过,此人曾是陆明——朱明轩在太医院时的同窗。”
朱廷琰与沈清辞对视一眼。果然,朱明轩的渗透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最要紧的是,”黄锦压低声音,“皇后娘娘今早密传消息,朱明轩可能提前发动宫变。原定除夕夜的行动,或因王爷您回京而提前。娘娘判断,就在今夜或明夜。”
“今夜?!”顾青黛惊呼。
“是。”黄锦点头,“宫中今日午后就异常安静,各宫门守卫换成了生面孔。皇后娘娘借口为先帝诵经,将太子藏在奉先殿偏殿密室,但半个时辰前,有可疑人影在奉先殿周围出现。娘娘恐太子藏身之处已暴露,命奴婢务必接应王爷王妃,立即潜入宫中,护送太子转移。”
朱廷琰沉默片刻,看向沈清辞:“你怎么看?”
沈清辞沉吟道:“朱明轩若要提前动手,必是得知了我们回京的消息。他控制九门,是防我们带兵入城。但宫中他未必能完全掌控——皇后经营后宫二十年,根基深厚。他急着动太子,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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