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乡。
我要去那儿。
陆沉的声音不重,却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林正德和周强脸上的表情,像是被瞬间冻住。
两个人的大脑,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团乱麻,瞬间停止了运转。
清河乡?
那个地方……怎么可能!
林正德到青阳上任前,把全县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十二镇三乡,每个地方的情况他都了然于胸。
而清河乡,是所有资料里,用红色记号笔画了叉的禁区。
穷。
全县唯一的省级贫困乡,财政常年是负数,全靠上级拨款吊着一口气。
乱。
宗族势力盘根错节,械斗是家常便饭,民风彪悍到了野蛮的程度。外派的干部,别说打开工作局面,晚上出门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那地方根本不算一个行政单位,更像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青阳官场里有句人尽皆知的话:宁坐十年冷板凳,不去清河呆一宿。
清河乡,是所有干部的政治坟场。
可现在,这个手握通天资源,傅老亲口许诺省市两级位置任挑的年轻人,竟然主动要去那个地方?
他疯了?!
这是林正德和周强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这不是自毁前程,这是往火坑里跳!
周强嘴唇动了动,一个“陆”字刚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看见,陆沉的视线根本没在他们身上。
陆沉还握着那部黑色的加密电话。
他刚才那句话,不只是说给他们听的,更是说给电话那头的那位存在听的。
电话里,是短暂的沉默。
林正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在心里祈祷,求傅老一定要开口,把这个年轻人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一个未来不可限量的政治新星,绝不能就这么折在青阳的穷山恶水里!
几秒钟后,傅老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再次响起,话语里带着一丝探究。
“清河乡?”
“嗯,清河乡。”陆沉的回答,平静,简短,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林正德和周强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能想象,电话那头的大人物,此刻是何等的惊愕与不解。
然而,当傅老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声音里,没有惊愕,没有劝阻,反而带着一种恍然的笑意,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哈哈哈,好,好一个清河乡!”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小子,我明白了。在机关里坐办公室,写一辈子材料,撑死也就是个高级幕僚。只有真正下到地方,主政一方,从最难啃的骨头、最复杂的地方杀出一条血路,才能真正成得了封疆大吏!”
傅老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林正德和周强的天灵盖上。
他们懂了。
彻彻底底地懂了。
畏惧困难,是庸人的本能。
迎难而上,才是雄主的野心!
他们以为的政治自杀,在人家的棋盘上,竟然是通往权力之巅的唯一路径!
自己这些人还在盘算着县里的一亩三分地,人家的目光,早已落在了整个天下的版图!
格局!
这才是真正的格局!
林正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再次打湿。他看着眼前这个只围着浴巾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寒意和敬畏。
他不是在选一个职位。
他是在选一块磨刀石。
一块最硬,最锋利,足以让潜龙褪去鳞片,露出爪牙的磨刀石!
“好!潜龙入渊,方能搅动四海风云!”电话那头,傅老的赞赏已不加掩饰,“我收回刚才的话,去省里市里,那是把你养废了。”
“去吧!去清河乡!把那块铁板给我踢碎!把那潭死水给我搅活!”
“我等着你名动天下的那一天!”
“好。”
陆沉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死寂一片。
林正德和周强,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人死死掐住,连呼吸都忘了。
傅老最后那几句话,哪里是鼓励,分明就是一道军令状!
他们终于明白,扳倒赵家,根本不是结束,甚至连开始都算不上。
那仅仅是这位巨擘,为了让陆沉拿到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随手下的一步闲棋!
“陆沉同志……”
林正德艰难地开口,嗓子干得像在冒火。
他向前一步,身体比之前躬得更低。
“清河乡的情况,极其复杂。宗族势力根深蒂固,历任干部都……”
他想做最后的努力,不是劝阻,而是确认。他必须确认,陆沉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陆沉转过身,终于正眼看他。
“如果它不复杂,我去干什么?”
一句平淡的反问,堵死了林正德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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