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摆渡人 第268章 归途与暗流

“影梭”潜航器在幽暗深邃的海水中沉默航行。内部，疲惫的众人或坐或卧，抓紧这难得的短暂平静恢复体力。枯叶在为夜枭和秦岳做进一步的处理，灵狐和铁面在保养装备，银鳞和“礁石”、“磷虾”则轮流监控着周围海域的动静，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归墟教团追兵。

沈砚坐在夜枭床边，握着他的一只手，闭目养神。她周身散发着一种宁静平和的气息，仿佛一泓深潭，与外界狂暴混乱的废海环境格格不入。掌心那淡淡的灯塔印记，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明灭，如同星辰。

秦岳靠在对面的舱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沈砚，几次欲言又止。

“秦叔叔，有什么话，直说吧。”沈砚没有睁眼，但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

秦岳叹了口气，声音干涩：“小砚，你……真的完全掌握‘调和’之力了吗？林玥留下的印记，与你融合得如何？有没有感觉到……排斥，或者不适？”

沈砚缓缓睁开眼，银白色的眸子平静无波：“‘掌握’谈不上，只是初步融合，理解了它的基本特性和运作方式。这股力量很奇特，它并非单纯的能量，更像是一种……‘规则’的雏形，或者说是母亲对秩序与混沌本质理解的具现化。它与我体内的混沌与秩序残留达成了暂时的动态平衡，并以此为基，构建了我现在的状态。排斥感……几乎没有，它仿佛本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至于不适……”

她微微蹙眉，抬起另一只手，看着掌心：“力量本身没有问题。但承载这份力量，感知这个世界的方式……发生了变化。我能‘看’到能量的流动，‘听’到物质的‘声音’，甚至能隐约感受到空间中细微的‘不协调’与‘伤痕’。雾螺峡核心的那个塌陷黑洞，给我的感觉就非常……不好。那不仅仅是空间的破损，更像是某种更底层结构受到了‘污染’或‘侵蚀’。”

秦岳脸色凝重：“果然……你也感觉到了。当年我和林玥的研究就触及到这一点。‘深渊回响’不仅仅是能量现象，它可能与星球的地核活动、远古遗存的某种‘信息潮汐’，甚至是……上一个纪元文明留下的‘遗产’或‘伤痕’有关。雾螺峡，包括其他几个类似的‘共振点’，很可能就是这些深层力量渗透到表世界的‘薄弱点’或‘伤口’。归墟教团崇拜混沌，追求万物回归本源，他们的最终目的，恐怕就是彻底撕开这些‘伤口’，引发全球性的、不可逆的‘大回响’，让整个星球生态系统和物理规则彻底混沌化。”

“所以母亲才要‘调律’。”沈砚接道，“她认为，堵不如疏，对抗不如调和。通过‘调和’之力，修复这些‘伤口’，稳定‘共振点’，将无序的混沌回响引导、转化为相对有序的、可供利用的‘背景辐射’能量，或许能为人类在废海中开辟新的生存空间，甚至……修复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

“理想很美好，但……太难了。”秦岳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们当年太过激进，试图用更强的秩序力量强行‘格式化’混沌，结果你也看到了，差点毁了你，也差点毁了雾螺峡。林玥选择了更温和、也更艰难的道路，但代价是她自己……而且，‘调和’需要稳定而强大的‘锚点’，你自己就是第一个实验体，其中的凶险……”

“我知道。”沈砚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坚定，“但我没有选择。而且，母亲已经为我，为夜枭，为这条道路，铺下了基石。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沿着她指引的方向，走下去。至少，要先弄清楚其他‘共振点’的位置和情况，了解归墟教团的具体计划和动向。”

这时，一直闭目休息的银鳞忽然开口：“关于归墟教团，我们俘虏的那个‘深海猎犬’指挥官，在被俘前似乎提到了‘大祭司’和‘降临仪式’。他们似乎认为沈砚你是‘圣躯’，是接引混沌降临的关键。这次失败，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那个空间塌陷，动静太大，恐怕已经引起了各方的注意。我们返回渊鲸的路，不会太平。”

仿佛为了印证银鳞的话，潜航器的警报器突然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侦测到多个高速水下目标，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信号特征……是‘深海猎犬’的改装快艇，还有两艘中型武装潜航器！数量……很多！”负责监控的“磷虾”声音带着紧张。

“他们来得真快。”银鳞眼神一冷，迅速起身，“‘礁石’，规避机动，开启全频段干扰！‘梭鱼’，准备释放诱饵和干扰弹！铁面，灵狐，检查武器，准备接敌！枯叶，你保护好夜枭和秦先生。沈砚……”

沈砚也站起身，走到舷窗前，看向外面幽暗的海水。银白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雷达屏幕上快速接近的红点。“交给我吧。正好，我也想试试，现在的力量，对付这些杂兵效果如何。”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一种冰冷的锋芒。归墟教团对她和夜枭的所作所为，早已触及了她的底线。

“影梭”立刻做出反应，如同一条受惊的游鱼，猛地改变航向，向着一片复杂的水下礁石区钻去。同时，释放出数枚声波诱饵和干扰弹，在身后形成一片混乱的音波和能量干扰区域。

然而，追兵显然有备而来，而且数量占绝对优势。他们似乎装备了更先进的追踪设备，并未被简单的干扰完全迷惑，分出数艘快艇从侧翼包抄，两艘中型武装潜航器则如同鲨鱼般，死死咬在“影梭”后方，不断发射出小型追踪鱼雷和脉冲弹。

“坐稳了！我们要穿过前面的海底峡谷！”“礁石”大吼一声，操控“影梭”做出了一个惊险的急转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枚交叉射来的鱼雷。鱼雷撞在旁边的礁石上，爆发出沉闷的巨响，激起大片浑浊的海水泥浆。

“这样甩不掉他们！他们的潜航器速度不比我们慢，火力还更猛！” “磷虾”看着屏幕上紧追不舍的信号，额头见汗。

“沈姑娘，有办法暂时困住或者扰乱他们吗？不需要全部，争取一点脱离接触的时间就行。”银鳞看向沈砚。她见识过沈砚那种近乎“规则”层面的“抚平”之力，对付这些依靠混沌能量和邪术驱动的归墟教徒，或许有奇效。

沈砚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她走到潜航器尾部，将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银白色的光芒从她掌心流淌而出，渗入舱壁，仿佛与潜航器融为一体。

她闭目凝神，似乎在感应、捕捉着什么。几秒后，她双眼猛地睁开，银白色的光芒在眸中流转。

“找到了。”

她低声自语，按在舱壁上的手微微一动。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奇异韵律的波动，以“影梭”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这波动并非攻击性的能量冲击，而更像是一种……“信息”或者“指令”的传递，微弱，却精准地锁定了后方追兵潜航器和快艇上，那些与混沌能量紧密相连的动力核心、灵能回路以及操控者身上携带的混沌信物。

追兵中，冲在最前面的一艘中型武装潜航器内，驾驶员正狞笑着锁定“影梭”，准备发射下一轮鱼雷。突然，他面前的控制台猛地闪烁起刺眼的红光，所有仪表指针疯狂乱转，灵能引擎发出怪异的嘶鸣，输出功率骤降！

“怎么回事？！引擎故障？控制系统失灵？”驾驶员惊慌地拍打着控制台。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潜航器内部，那些刻画着归墟教团符文、用来增强与混沌能量沟通的装置，开始莫名地发热、冒烟，甚至有几个直接炸裂开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恶心和虚弱感，瞬间席卷了舱内所有归墟教徒。他们感觉与自己信奉的混沌之神的联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削弱了，体内的混沌力量也变得滞涩、不听使唤。

“是秩序的力量！是那个‘调和者’！她在干扰我们与吾主的联系！”一名教徒惊恐地叫道。

不止这一艘，另一艘中型潜航器和周围的快艇，也出现了类似的状况。虽然程度有轻有重，但无一例外，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机械故障、能量紊乱和人员不适。追击的阵型瞬间出现了混乱，速度也慢了下来。

“就是现在！全速前进，甩开他们！”“礁石”抓住机会，将“影梭”的速度推到极限，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钻进了前方更加狭窄、地形复杂的海底峡谷之中。

后方，归墟教团的追兵乱成一团，等他们勉强稳定住混乱，重新校准追踪设备时，“影梭”已经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峡谷和暗礁群中，只留下几处故意布置的能量残留假信号，误导着追踪者。

“可恶！又让他们跑了！”一艘中型潜航器内，负责此次追击的指挥官，一个脸上带着章鱼触须纹身的光头大汉，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向大祭司汇报，目标已逃离雾螺峡区域，方向推测为渊鲸势力范围。‘调和者’展现出疑似大范围干扰混沌连接的能力，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请求启动‘暗钉’和‘深潜者’计划！”

摆脱了追兵，“影梭”在复杂的水下地形中又潜行了一段时间，确认安全后，才调整方向，朝着与渊鲸约定的秘密汇合点驶去。

舱内，众人松了口气。沈砚也收回了手，脸色略显苍白。刚才那一手大范围、精准的“混沌干扰”，对她来说消耗也不小，尤其是在力量还不完全稳定的情况下。

“很有效的手段。”银鳞赞道，“无声无息，直接干扰他们的力量本源，比直接攻击更高效。”

沈砚微微摇头：“取巧而已。他们对混沌力量的依赖太深，自身的意志和科技基础薄弱，一旦与混沌的联系被削弱或干扰，战斗力就大打折扣。但如果遇到不依赖混沌，或者意志坚定、装备精良的对手，效果就会差很多。而且，这种大范围的精细操作，对我现在的负担也不小。”

秦岳接口道：“这恰恰说明了‘调和’之力的潜力和特殊性。它并非单纯的破坏性能量，而是一种更接近‘规则’或‘概念’层面的影响。如果能进一步掌握和开发，或许能在对抗归墟教团，甚至探索废海深层秘密中，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众人闻言，眼中都闪过一丝希望。沈砚展现出的能力，虽然还不成熟，但已经展现出了对抗混沌的独特优势。

几个小时后，“影梭”有惊无险地抵达了与渊鲸约定的秘密汇合点——一片位于海底山脉深处的天然洞穴。一艘隐蔽性极强的渊鲸小型运输艇早已等候在此。

交接很顺利。银鳞将昏迷的夜枭、虚弱的秦岳和状态特殊的沈砚，以及此行的任务报告（删减了部分核心机密）交给了接应的潜蛟队员。沈砚的特殊身份和能力，银鳞只向接应的队长做了最简要的说明，并强调了最高保密等级。

运输艇载着众人，悄无声息地返回了渊鲸那庞大的钢铁身躯。

当银鳞、沈砚等人踏上渊鲸的甲板时，老蛟已经亲自在内部港口等候。这位渊鲸的领袖，在看到被枯叶搀扶着、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的夜枭时，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在看到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明的秦岳时，神色复杂；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感受到她那深邃宁静、却又暗藏玄奥的气息时，沧桑的眼眸中，更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精光。

“回来就好。”老蛟没有多问，只是沉声道，“医疗部已经准备好，立刻送夜枭和秦先生去深度治疗舱。沈……姑娘，请随我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银鳞，你带其他人去休息，之后提交详细报告。”

“是！”银鳞立正敬礼。

沈砚对老蛟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又看了夜枭一眼，确认他被妥善送走后，才跟着老蛟，走向了渊鲸那戒备最森严的中央指挥区。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和抉择，现在才刚刚开始。她将面对渊鲸高层的审视、质疑，也需要从老蛟和秦岳那里，获取更多关于母亲、关于“回响计划”、关于废海和归墟教团的秘密。

而夜枭，在经历了生死磨难后，终于能暂时卸下重担，在安全的港湾中，沉沉睡去。只是他不知道，当他醒来时，等待他的，将是一个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危机四伏的世界。

渊鲸，这艘人类在废海中最后的方舟之一，也因为沈砚和夜枭的归来，以及他们所携带的秘密，即将被卷入一场关乎整个废海，甚至整个星球命运的巨大旋涡之中。

而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归墟教团的“大祭司”收到了追击失败的消息。他并未动怒，只是发出了低沉而沙哑的笑声。

“调和者……林玥的女儿……有意思。看来，‘钥匙’比我们想象的更有趣。启动‘暗钉’，唤醒‘深潜者’。混沌的盛宴，即将开始。真正的‘降临’，需要最完美的‘祭品’和……最华丽的舞台。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在黑暗的殿堂中回荡，充满了疯狂与期待。

黑海，暗流汹涌。表面的平静之下，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