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摆渡人 第12章 旧影之重重

与王建国会面后的几天，沈砚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白天在修车行忙碌，晚上偶尔接单代驾。但他内心的节奏已然不同。他像一台重新校准了程序的精密仪器，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他更加留意修车行里来往的客户，倾听他们的交谈，从只言片语中捕捉与经济、行业相关的信息。他也开始有意识地利用休息时间，去附近的网吧，用那部新买的便宜手机，浏览财经新闻、行业报告，尤其是关于“峥嵘资本”及其关联公司的任何动向。他知道，在自身实力远远不足的情况下，信息是唯一的武器。

这天傍晚，他刚修好一辆车的变速箱，满手油污地坐在小马扎上休息，喝着凉白开。老周在一旁用收音机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摇头晃脑。

这时，一辆熟悉的白色保时捷macan，缓缓停在了修车行门口。车窗降下，露出林晚那张清丽却带着一丝倔强的脸。

沈砚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避开。

但林晚已经看到了他，目光直接而坦然。她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窗，对沈砚说道：“师傅，我车好像又有点异响，能帮我看看吗？”

她的语气平静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顾客。但沈砚知道，这绝不仅仅是看车那么简单。老周也看到了林晚，用胳膊肘捅了捅沈砚，挤眉弄眼：“哟，小沈，那漂亮姑娘又来找你了！还说不认识？”

沈砚无奈，只得放下水杯，擦了擦手，走过去。他没有看林晚的眼睛，目光落在引擎盖上。“哪里异响？”

“开起来的时候，右前轮附近有轻微的‘咯噔’声，不确定是悬挂还是轴承。”林晚描述得很专业，不像信口胡诌。

沈砚沉默地拿过工具，将车开上升降机，仔细检查。林晚则下了车，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没有打扰。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少了几分之前的精致，却多了些清爽利落。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只是一个平衡杆胶套有些老化磨损，问题不大。沈砚更换了配件，动作熟练利落。

“好了。”沈砚从车底出来，依旧惜字如金。

“多少钱？”林晚拿出钱包。

“八十。”沈砚报了个公道的价格。

林晚付了钱，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沈砚重新变得冷漠的侧脸，忽然低声说：“我查到了一些东西。”

沈砚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应，继续收拾工具。

林晚往前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关于当年……‘鼎盛科技’那个项目。我托人调阅了当时的一些公开资料和新闻报道，发现了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

鼎盛科技！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沈砚！那是他跌落深渊的起点，是他一切噩梦的开端！那个由他主导、被赵峥暗中做了手脚、最终导致巨额亏损、让他背负所有罪名的并购项目！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第一次真正地对上林晚的视线。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警惕，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渴望。

林晚被他的眼神灼了一下，但并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说：“我知道你不想提，但我忍不住去查了。当年的尽调报告看似完美，但有几个关键的技术参数和市场份额数据，与后来事态的发展完全对不上，差异大得离谱。而且，项目爆雷的时间点，恰好就在……在你和赵峥因为集团内部改革方案发生激烈冲突之后不久。”

她顿了顿，看着沈砚剧烈波动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这太巧合了，不是吗？”

沈砚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这些年，他无数次在脑海里复盘那个项目，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他当然知道有问题，知道那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但他缺少证据，缺少将那些疑点串联起来的、来自外部的客观视角！

林晚的话，像一把钥匙，插入了他记忆深处那把锈迹斑斑的锁。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砚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沙哑地说。

“我知道。”林晚点点头，从车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迅速塞到沈砚手里，“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一些资料复印件，还有我的一些分析笔记。你看一下。如果……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或者想起了什么，可以打我这个电话。”

她又递过来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便签纸。

“我没有别的意思。”林晚看着沈砚，眼神清澈而真诚，“沈砚学长，我只是不相信我曾经敬佩的那个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我相信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上车，白色的保时捷再次驶离，留下沈砚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仿佛握着一段燃烧的过往。

文件袋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痛。他几乎能闻到那上面散发着的、来自三年前的阴谋与背叛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其小心地塞进工具包最底层，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干活，清洗工具，打扫卫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下班后，他破天荒地没有吃晚饭，直接回到了那间压抑的隔断房。反锁上门，他迫不及待地、几乎是颤抖地打开了那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厚厚的资料复印件：当年关于鼎盛科技的新闻报道、行业分析片段、公开的财务数据摘要……有些地方被林晚用彩笔细心地标了出来，旁边还有她清秀的字迹写的批注和疑问。

“技术专利估值虚高，疑似重复计算？”

“核心客户依赖度风险，尽调报告轻描淡写？”

“市场增长预测过于乐观，依据不足？”

“项目失败后，核心资产被‘峥嵘资本’关联公司低价收购？”

一条条，一桩桩，虽然还只是基于公开资料的疑点梳理，远未达到证据链的程度，但其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林晚的分析敏锐而精准，几乎每一处都戳在了当年那个项目最脆弱、最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沈砚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布满了血丝。这些资料，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那个陷阱的轮廓，也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斗志和仇恨。

原来，并非所有人都被赵峥的光鲜外表所蒙蔽！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像林晚这样的人，愿意去相信他，愿意去探寻真相！

这不仅仅是一些资料，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是一簇在无尽黑暗中为他点燃的、微弱的却无比珍贵的火苗。

他将资料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窗外，夜色如墨，而他的眼中，却燃起了比星辰更亮、更冷的光。

复仇之路，似乎因为这份意外的“礼物”，而变得更加清晰了。他知道，他必须更快地积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夺回失去的一切，更是为了……不辜负这份在绝境中依然坚守的信任。

旧日的阴影重重压来，但这一次，阴影之中，似乎也透进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