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那股甜腥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顾慎之躺在草席上,胸膛那点微弱的起伏几乎看不见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就要油尽灯枯。
苏砚半跪在旁边,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丝都不知道。他看着顾慎之那张枯槁灰败的脸,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沙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个像狐狸一样狡猾、像岩石一样坚硬的男人,到底还是走到了尽头。
窝棚外面,寒风卷着芦苇叶子,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叫。林默带着两个吓坏了的孩子躲在外面,不敢进来,小声的啜泣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突然!
顾慎之那双几乎已经完全黯淡下去的眼睛,猛地又睁开了一条缝!里面爆发出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锐利得吓人的光!他枯瘦的手像铁钳一样,猛地又一次死死抓住苏砚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地…地图…”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罗盘…光…光指的位置…不对!”
苏砚的心猛地一悬:“不对?!”
“…虹光箔…投影的…是能量源…最活跃的…‘显’点…”顾慎之的眼睛死死盯着窝棚顶,仿佛能看穿茅草,看到夜空,“…但‘后门’…为了隐蔽…必然藏在…能量场的…‘隐’位!…阴阳相济…才是…才是入口全貌!”
他猛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嘴角涌出,身体剧烈抽搐,眼神开始急速涣散,但抓住苏砚的手却丝毫未松!
“…算…算出来!…用…用你爹笔记里…第三十七页…那个…那个‘镜像谐振’公式!…把…把显点的坐标…代入…计算…隐点!…快…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急,最后几乎变成了含混的气音:
“…吉田…他…他一定…也懂…这个…他手里…有…有早期图纸…他很快…就能…算出来…” “…必须…赶在他前面…” “…否则…”
话没说完,他抓住苏砚手腕的力量骤然消失,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瞪着的、望向虚空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未尽的焦急和警告。
“…顾先生?”苏砚颤抖着伸出手,探向他的颈动脉。
一片死寂。
顾慎之,这次是真的走了。
窝棚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外面风吹芦苇的呜咽声,像是为这个复杂而坚韧的灵魂送行。
苏砚缓缓站起身,巨大的悲痛和一种更加沉重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最后一个能指引他的人,也倒下了。现在,所有的担子,所有的抉择,都重重地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他深吸一口冰冷而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情绪漩涡中挣脱出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顾慎之用最后一口气发出的警告,像警钟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敲响!
吉田也可能知道“后门”的存在!甚至可能正在计算真正的入口!必须快!
他猛地掏出那个黄铜罗盘,再次弹出暗格,取出那片神奇的“虹光箔”。他冲出窝棚,找到一块相对平整的泥地,不顾冰冷潮湿,直接趴了下去。
“默儿!帮我挡着光!笔记!第三十七页!”苏砚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默看着苏砚那赤红的、几乎疯狂的眼睛,又看看窝棚里已然悄无声息的顾慎之,眼泪流得更凶,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赶紧用身体挡住可能来的风,又从苏砚贴身藏着的油布包里,飞快地翻出那本已经被水浸得有些发皱、边缘卷起的笔记,翻到第三十七页。
苏砚将虹光箔对准天空,调整着角度。那片微缩的、闪烁着红色光点的上海地图再次被投射在泥地上。
“笔!有没有笔?”苏砚低吼。
那个大点的孩子怯生生地从破烂衣兜里掏出一小截几乎捏不住的铅笔头。
苏砚一把抓过,就着那微弱的光影地图,飞快地将红色光点的精确位置,以及周围几个重要的参照物坐标,标注在笔记的空白处。他的手指因为寒冷和急切而有些发抖,但落笔却异常精准。
然后,他目光死死锁定笔记第三十七页上那个极其复杂、名为“镜像谐振”的数学公式。公式里充满了各种令人头晕的符号和变量。
他开始计算。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所有的悲伤、恐惧、压力,此刻全部被强行压榨转化为纯粹的数学燃料。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数字、符号、坐标,以及父亲和顾慎之留下的最后嘱托。
林默和两个孩子紧张地围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着苏砚趴在冰冷的地上,嘴里飞快地念念有词,铅笔头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数字和公式如同潮水般涌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远处的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灰白。黎明快要来了。寒冷更加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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