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4月20日,傍晚至深夜
地点: 南京下关码头及长江水域;皖南游击支队营地
(南京下关码头,傍晚六点)
江水又黑又冷,像无数根针扎进骨头里。苏砚憋着一口气往下潜,耳边是闷闷的枪声和水流的轰鸣。肺要炸了,但他不敢露头——江面上探照灯的光柱像鬼爪子一样扫来扫去。
他小学时在黄浦江边玩过水,但那是夏天,这是四月,江水还带着山雪的寒气。手脚很快就麻了,动作越来越僵。
得找地方上岸。
苏砚在水里睁开眼,能见度很低,只有模糊的光影。他看到不远处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是船的锚链。他奋力游过去,抓住生锈的铁链,一点点往上爬。
是条货船,船身写着“昌运号”,看样子有些年头了。甲板上没人,货舱盖着油布。苏砚爬上船,瘫在甲板上,浑身滴水,牙齿打颤。
得找地方躲。他爬起来,猫着腰往货舱摸。货舱门虚掩着,里面堆着一袋袋东西,摸上去像是大米。他钻进去,把门带上,这才敢大口喘气。
外面传来摩托艇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停在船边。有人用日语喊话:“检查!所有船只!上岸接受检查!”
完了。苏砚缩在米袋后面,手摸向腰间——空空的,枪早就丢了。他抓起一根不知谁落下的撬棍,握紧。
脚步声上了甲板,不止一个人。
“船长呢?出来!”日语,很冲。
“来了来了!”是船长的声音,带着讨好,“太君,什么事啊?”
“搜查逃犯!跳江的,穿囚服!看见没有?”
“没、没有啊!我们刚靠岸,正准备卸货……”
“搜!”
脚步声朝货舱来了。苏砚屏住呼吸,握紧撬棍。
门被推开,手电光扫进来。光柱在米袋上移动,越来越近……
“报告!这边没有!”
“继续搜!”
苏砚听见脚步声去了船尾。他刚要松口气,突然,货舱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
苏砚心脏狂跳,慢慢转身。手电光从门缝漏进来一点,他看到一个人影缩在角落——是个少年,十四五岁,瘦得像麻杆,眼睛瞪得老大。
两人对视,都没出声。
外面的日本兵在骂骂咧咧:“妈的,冻死了!撤吧,可能淹死了。”
“课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这么大,上哪儿找?走!”
脚步声远去,摩托艇开走了。
苏砚和那少年还僵着。半晌,少年先开口,声音很轻:“你……你是新四军?”
苏砚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爹说过,被鬼子追的,不是新四军就是军统。”少年爬过来,借着门缝的光打量苏砚,“你伤得不轻。”
苏砚这才感觉到疼,腿上、背上、手臂上,全是擦伤和划痕,泡了江水,火辣辣的。
“你是谁?”苏砚问。
“我叫阿水,在这船上帮忙。”少年说,“船长是我表舅。你是从特高课逃出来的吧?今天下午城里打枪,我们都听见了。”
苏砚点头:“我得离开南京。”
“去哪?”
“上海。”
阿水想了想:“‘顺风号’晚上九点开,就是这条船。但我表舅……”他压低声音,“给鬼子运过货,不算好人。你得藏好了,别让他看见。”
苏砚感激地看了阿水一眼:“谢谢。”
“不用谢,我爹就是被鬼子打死的。”阿水眼神暗了暗,“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件干衣服,再弄点吃的。”
阿水溜出货舱。苏砚靠在米袋上,脑子飞快转。郑云山死了,老陈生死不明,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条船。但船长要是汉奸,危险就大了。
几分钟后阿水回来,拿着一套粗布衣裤、两个馒头、一小瓶烧酒。
“快换上,湿衣服扔江里。”阿水把东西递过来,“酒擦伤口,防发炎。”
苏砚也不客气,迅速换衣服。阿水背过身去,小声说:“船九点开,明天中午到上海。到了码头,你跟人群混下去。表舅一般不下船,管事的是二副,给点钱就能打发。”
“我没钱。”苏砚苦笑。郑云山给的布包跳江时丢了。
阿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塞给苏砚:“我攒的,三块大洋,够你到上海找个地方住两天。”
苏砚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喉咙发堵:“这怎么行……”
“拿着!”阿水硬塞给他,“你要真谢我,就多杀几个鬼子,给我爹报仇。”
苏砚重重点头:“一定。”
换好衣服,吃了馒头,苏砚感觉活过来了。阿水把湿衣服团成一团,悄悄出去扔了。
货舱里安静下来。苏砚靠在米袋上,听着外面码头的嘈杂声。他想起林默,想起郑云山,想起父亲……
突然,货舱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个中年汉子,穿着油腻的工装,手里提着马灯。
“阿水说你在这儿。”汉子打量苏砚,“我是二副,姓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