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号电讯处巨大的监听大厅,如同永不休眠的电子蜂巢。惨白的日光灯管将冰冷的白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照亮下方如同棋盘般排列的数十张金属操作台。监听员们头戴巨大的耳罩式耳机,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身体微微前倾,神情高度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紧张。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微腥、精密仪器散发的淡淡热量、绝缘材料的气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被高度压缩的、如同弓弦紧绷到极限的等待。巨大的信号频谱显示屏如同怪兽的心脏般跳动着,绿色的光波线条扭曲、起伏、纠缠,显示着这片电波猎场中无数隐匿的信号幽灵。
中央控制台后,晋辉如同一尊冰冷的金属雕像端坐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在面前一台德律风根高级接收机的频率刻度盘上。指针精准地停留在8900 KHz。旁边一台连接着巨大环形天线的RDF(无线电测向)接收机屏幕上的方向指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预设的方位角上。时间显示:1940年4月X日,03:58。距离“西林幽灵”(GH-17)目标——那拥有独特“固定间隔后三短一长”呼号和“极稳指法”的“夜莺”——惯常发报的04:00窗口,仅剩最后两分钟!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只有无数耳机深处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嘀嘀嗒嗒”背景噪音,交织成一片混乱而冰冷的电子海洋。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晋辉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台面,发出轻微却规律的“嗒嗒”声,如同倒计时的丧钟。他身后的副手屏住呼吸,记录笔悬停在报告纸上方。墙角阴影里,一名穿着日军少佐军服、身形瘦削挺直的身影——小林少佐,如同融入黑暗的刀锋,静静伫立,镜片后的目光冰冷、专注,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只待那致命的信号鸣响,便指挥他的“紫密”破译机给予最后一击!
武韶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临时增加的、如同囚徒席位般的硬木椅上。深灰色的大衣裹着他,像一层浸透冷汗的裹尸布。左肩胛骨深处那座火山在极度的精神重压和死寂的等待下,持续喷发着毁灭性的能量!灼热的岩浆裹挟着铁锈的腥气疯狂奔涌!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血肉深处疯狂攒刺,带来阵阵撕裂灵魂的眩晕和窒息感。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不断沿着鬓角、后颈滑落,滴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他右手死死按着伤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毫无血色,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破碎镜片后的目光疲惫、涣散,空洞地望着前方巨大的频谱显示屏,仿佛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然而,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最深处,那如同精密雷达般的核心区域却在疯狂运转!会议室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杯盖叩击的致命节奏、目标人物钢笔戳穿纸页的剧烈颤抖、李士群那毒蛇般幽深的一瞥——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印在神经末梢!信号是否送达?“夜莺”是否警觉?小林这把毒牙,是否能在今晚彻底咬碎那脆弱的电波咽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电子噪音中,一秒一秒,沉重地滑向04:00。
03:59:00…
03:59:30…
04:00:00!
死寂!
绝对的死寂!
8900 KHz的波段,那熟悉的、如同“夜莺”生物标签般的“固定间隔后三短一长”呼号,没有出现!没有一丝预热的信号波动!没有那独特韵律的指法敲击!只有监听耳机深处传来的、恒定的、毫无意义的电子背景噪音,如同冰冷的嘲笑!
晋辉脸上的肌肉猛地绷紧!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猛地俯身,手指飞快地旋动接收机的微调旋钮!频率在8900 KHz上下极其微小的范围内疯狂扫动!RDF测向仪的指针依旧死死钉在预设方位,却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指南针,感受不到任何目标的磁场!
“加强增益!扫描相邻波段±20KHz!快!”晋辉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金属刮擦玻璃!他猛地对着副手吼道!
监听员的手指在键盘和旋钮上疯狂舞动!接收机的灵敏度被推到极限!巨大的频谱显示屏上,绿色的基线如同垂死挣扎般剧烈地上下波动、扭曲!扫描范围被强行扩大!8900 KHz周围的频段如同被梳子反复梳理!然而——
没有!
没有那独特的呼号!
没有那稳定的指法韵律!
只有一片混乱的噪音和毫无意义的杂波信号!如同被遗弃的、死寂的荒原!
“不可能!”晋辉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眼中充满了猎物在最后一刻逃脱的暴怒和难以置信!“它从没有错过这个窗口!监听记录!GH-17目标过去三个月的发报时间规律分析!”他对着副手咆哮,声音因失控而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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