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至,天色将明未明,京城尚在沉睡。丞相府侧门悄然开启,数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在百名精锐亲卫的簇拥下,无声无息地汇入清冷的街道,向着南城门方向驶去。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鼓乐相送,此行的一切,都在极致的低调与隐秘中进行。
林晚月坐在其中一辆布置得最为舒适的马车内,身下垫着厚厚的软垫,背后靠着引枕。碧珠陪坐在侧,小心翼翼地照看着。马车行驶得极为平稳,显然是赵珩特意吩咐过。她撩开车窗一角,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逐渐熟悉的街景,心中并无多少离愁,反而有种挣脱樊笼、直面命运的奇异平静。
队伍出了京城,速度便提了上来。官道平坦,但长时间的颠簸依旧让林晚月感到些许不适,灵魂深处传来隐隐的钝痛。她闭上眼,默默运转起那已融入一丝草木生机的《星辰养气诀》,以内力温和地滋养着脆弱的经脉与神魂,对抗着旅途的劳顿。
赵珩并未与她同乘一车,他骑着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逐影”,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玄色劲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晨风吹起他墨色的发丝,背影如同山岳般沉稳坚定,是所有亲卫心中不言的主心骨。他偶尔会勒住马缰,让队伍稍作休整,亲自查看林晚月的情况,递上水囊,或是低声与医官交谈几句,确认她的状态。
他的关切无声而具体,融入每一个细节。
数日行程,穿过繁华渐褪的中原腹地,地貌开始变得起伏,空气中也渐渐带上了南方特有的湿润气息。林晚月尽可能减少活动,将大部分时间用于调息和尝试她的“生机窃火”之路。
每当队伍停下休整,只要她精神尚可,便会由碧珠扶着,在驻地附近慢慢行走。她不再局限于观赏,而是真正沉下心,去感知这片陌生土地上的生灵。
她发现,南方的草木生机,与京城庭院中的精致花卉截然不同。它们更狂野,更蓬勃,带着一种不加修饰的、原始的生命力。路边的野草,田埂上的蒲公英,甚至岩石缝隙中挣扎求存的苔藓,其生机虽不磅礴,却格外坚韧。
她尝试着,像对待丞相府那株老梅一般,放空心神,去贴近,去共鸣。
起初依旧艰难。南方的生机之气似乎更加躁动,难以捕捉。但她的耐心远超常人,一次失败,便再来一次。渐渐地,她找到了一种独特的节奏,如同溪水漫过石子,不急不缓,温柔地浸润。
一丝丝远比在京城时更加活跃、更加精纯的草木生机,开始被她成功引导入体。虽然每次依旧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缕,但其“质”明显提升,对她那干涸本源的滋润效果,似乎也强了那么一丝。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持续的、专注的感知与引导中,她发现自已那模糊的【能量亲和】天赋,竟有了一丝微弱的增长!感知的范围扩大了少许,对生机之气“质地”的辨别也更加清晰。甚至,她能隐约察觉到不同植物之间,生机之气的细微差别——有的温和,有的辛烈,有的沉静。
这种发现让她欣喜若狂。系统沉睡,似乎并未剥夺她的根本,反而逼着她去更深层次地挖掘自身潜能。
一日黄昏,队伍在一处靠近溪流的林地旁扎营。林晚月坐在一块溪边大石上,将手浸入清凉的溪水中。她并非为了玩水,而是尝试去感知水中是否也蕴含着某种生机。
水汽氤氲,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闭目凝神,将感知力缓缓扩散开来。起初是一片混沌,只有水的冰凉触感。但她没有放弃,耐心地调整着频率。
忽然,她“看”到了!并非用眼睛,而是用那玄妙的感知!溪水中,悬浮着无数极其微小的、闪烁着淡绿色光点的生命能量!那是水中藻类、浮游生物的生机!它们如此渺小,如此不起眼,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片流动的、充满活力的能量场!
她尝试着引导其中一丝。过程比引导草木生机更加困难,这些水中的生机能量更加分散,更加难以捕捉。但她心念微动,想起了《星辰养气诀》中关于“海纳百川”的意境,不再试图强行捕捉某一点,而是将自身内力化作一张无形的、温和的网,轻轻“兜”住一片流淌而来的水之生机,缓缓纳入体内。
成功了!
这一缕水之生机,带着溪流的清澈与灵动,融入经脉时,竟让她精神微微一振,灵魂深处的疲惫似乎都被洗涤了一丝。
她睁开眼,看着潺潺流淌的溪水,眼中充满了新的明悟。天地之大,生机无处不在,并非只有草木。她的路,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加广阔。
赵珩安排好营地防务,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林晚月坐在溪边,侧影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有些单薄,但她凝视着溪水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唇边噙着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整个人的气息,似乎比前几日更加沉静,也更加……鲜活了一分。
他脚步顿住,没有立刻上前打扰。他知道,她找到了属于她自已的、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这让他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些许。
“感觉如何?”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声音不觉放轻。
林晚月闻声回头,看到他,眼中的亮光未减:“很好。南方的生机,很不一样。”她顿了顿,补充道,“对我的恢复,似乎更有益处。”
赵珩在她身旁坐下,看着流淌的溪水:“南境多瘴疠,亦多奇珍。葬星谷虽凶险,但谷外方圆百里,亦是生机最盛、灵物最多之地。”
他的话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安慰。
林晚月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隐约可见的、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那里,是葬星谷的方向,是“影主”藏匿之所,是未知的危险,也或许……是她修复本源、彻底摆脱虚弱的关键所在。
南行漫途,不仅是地理的跨越,更是她修行之路的拓展。生机入微,感知渐广。前路虽险,但她手中的筹码,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增加。
夜色渐浓,篝火燃起。两人并肩坐在溪边,望着跳动的火焰,都没有再说话。远征的疲惫与对未来的隐忧,在这一刻,被溪流的潺潺声与远方隐约的虫鸣悄然冲淡。
他们都知道,短暂的宁静即将结束。当真正踏入南境,逼近葬星谷时,等待他们的,将是真正的血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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