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时大教堂的空气,是凝固的。
每一缕光,每一粒尘,都被无形的规则钉在原地。苏清鸢站在这片凝固里,感觉自己也成了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停滞荒野。”
高明离去前,轻飘飘扔下的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她的骨头里。
那里是纽伦市的禁区,是时间的坟场。教会的典籍里,用最恐怖的词汇描绘着那片土地:时褶污染浓厚到可以肉眼看见,迷失的旅人会在一步之内衰老百年,连最凶悍的噬时体,都只是那片荒野食物链的底层。
清月……她那么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活下去?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蔓延上来,一点点淹没她的心脏。
高明没有给她太多沉溺于绝望的时间。作为他的“副手”,苏清鸢被指派了大量琐碎却又处处透着监视意味的工作。整理审判庭的旧案卷,校对教堂外围的防御日志,甚至清点忏悔室消耗的劣质时油。
每一项工作,高明都会以“巡查”的名义,不期而至。他那双玩味的眼睛,总是在她身上流连,像是在欣赏她如何被无形的锁链捆绑,如何在沉默中挣扎。
苏清鸢知道,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箱里的鸟,一举一动,都在猎人的注视之下。
她不能有任何异常。
但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必须把消息传出去。传给陆沉。
他是唯一的希望。
可是,怎么传?
教堂内部所有的通讯渠道,无论是钟摆电报还是信使,都处于审判庭的严密监控下。她连和一名普通的修士多说一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
她被困住了。
这天下午,高明又交给了她一个新的任务——整理近期从下区收缴上来的“污染证物”。
那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多是从噬时案现场收集的遗物。破损的衣物,生锈的工具,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金属零件。它们被装在一个个铅制的盒子里,散发着微弱而混乱的时褶波动。
“把这些东西按污染等级分类,登记造册。”高明靠在门口,懒洋洋地吩咐,“A级的封存,B级的送去熔炉,C级的……直接扔到下区的垃圾场处理掉就行。别忘了,全程戴上‘隔绝手套’,我可不想我的副手被这些垃圾弄脏。”
苏清鸢默不作声地戴上手套,开始工作。
她的指尖划过一件件冰冷的证物,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C级……扔到下区的垃圾场……
一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划破了她脑中的黑暗。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极其危险,却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铅盒里。那里面装着的,是前段时间某个钟表工坊凶案的证物。一堆破碎的、沾染了血迹的钟表齿轮和零件。
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需要一个载体。一个不起眼,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又能准确传递信息的载体。
她需要一种只有陆沉能看懂的“语言”。
时褶。
作为“时褶感知者”,她无法像陆沉那样修复时褶,但她可以做到另一件事——“铭刻”。她能将一段简短的、蕴含着特定信息的时褶波动,附着在某个物体上。这种铭刻很脆弱,对普通人来说毫无意义,但对于一个顶级的“时褶修复者”而言,那就像一封加密的信件。
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
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笔”,和一张合适的“纸”。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着分类工作,将一个个铅盒打开,检查,登记,再合上。高明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她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离开,就在门口看着。
她必须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冷静,麻木。
终于,她的手伸向了那个装着钟表零件的铅盒。她拿起其中一枚最大的齿轮,那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编号734,钟表齿轮,污染等级C。”她用平稳的语调,在登记册上写下记录。
就在她放下登记笔,准备将齿轮扔进标着“C级”的废料箱时,她的动作,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她的指尖,轻轻在那枚齿轮的边缘,摩挲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一股微弱到极致的、属于苏家秘术的时褶能量,从她的指尖,无声地注入了齿轮之中。
她没有铭刻文字,那太容易被察觉。
她铭刻的是“景象”和“意念”。
第一幅景象: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空铅灰的荒野。干裂的大地,空气中漂浮着尘埃般的污染时褶。——停滞荒野。
第二幅景象:荒野的深处,妹妹清月那张苍白、沉睡的脸,一闪而过。——清月被囚。
第三幅景象:一个巨大的、如同骨骸般的机械造物,正在荒野上被搭建,无数教会的修士在周围忙碌,它的形状,像一个巨大的信号塔。——时褶基站。
整个过程,不到半秒。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扔掉一件真正的垃圾一样,手腕一翻,那枚齿轮“当啷”一声,掉进了C级废料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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