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风,带着一种刮骨的冷意。
苏家老宅的废墟,在身后迅速缩小成一个沉默的黑点,连同那些被毁坏的记忆,一并被抛在身后。没有时间回头,更没有时间悲伤。
苏清鸢半扛着陆沉,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奔跑中已经麻木,只有不断渗出的温热,提醒着她伤势的存在。她的牙关紧咬,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起伏不定的丘陵。
“姐姐,我……”苏清月的声音有些发飘,她架着陆沉的另一只胳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激活时褶之心,几乎抽干了她的全部。
“别说话,省点力气。”苏清鸢的声音很低,却不容置疑。
她们不能停。高明那双燃烧着紫色火焰的眼睛,像两颗钉子,死死地烙在她的后脑勺上。那个怪物随时都可能追上来。
不知跑了多久,当双腿都开始变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时,她们终于翻过了一道高耸的沙丘。
站在沙丘的顶端,纽伦市的轮廓,终于重新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不是她们熟悉的纽伦市。
城市的上空,不再是往日那片被工业废气染成灰黄色的天空。一道巨大无比的、仿佛由污浊水晶构成的半球形穹顶,笼罩了城市近一半的区域。
穹顶的表面,流淌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紫色的光华。光华所及之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像夏日里被火焰炙烤的空气。
而穹顶的中心,正是那座她们不久前才逃离的守时大教堂。
此刻的大教堂,像一颗跳动着的、巨大的、被污染的心脏。一道道粗壮的、暗紫色的时褶能量,从教堂的尖顶冲天而起,汇入那片穹顶,为其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能量。教堂周围的建筑,在能量的冲击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随时都会被从这个时间线上抹去。
“教皇……”苏清鸢的嘴唇动了动,吐出这两个字。
他成功了。他彻底掌控了大教堂的核心,将那里的时褶能量,变成了他自己的力量。
苏清月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她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片诡异穹顶下的城市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她就看到了。
在穹顶覆盖的区域边缘,一辆蒸汽马车正高速行驶着。突然,马车毫无征兆地爆开,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然而,那火球仅仅燃烧了一瞬,便像被按下了倒带键,迅速收缩,重新变回了马车的模样,继续向前行驶。
行驶到同一个地点,再次爆炸,再次复原。
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不远处的一座工厂,高耸的烟囱正向外喷吐着黑烟。那黑烟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固定的频率,喷出,消散,再从烟囱口倒吸回去,然后再次喷出。像一个故障的、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的机械肺。
更远处,一栋居民楼的顶层,一个模糊的人影从窗口坠落。他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在即将落地的前一刻,身影骤然消失,然后又重新出现在窗口,再次坠落。
一次,又一次。
尖叫声、爆炸声、警报声……无数的声音从那片区域传来,却被扭曲成一种单调的、循环往复的、令人发疯的噪音。
时间闭环。
不再是钟表匠案那种只针对个人的小型闭环,也不是陈默遭遇的那种小范围闭环。
这是一个覆盖了近半座城市的、巨大的、死亡的牢笼。
无数的平民,被困在这座牢笼里,被迫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着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最痛苦的瞬间。
苏清月看得浑身发冷,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从未想过,时间的力量,可以被用来制造如此残酷、如此大规模的地狱。
“他想把整个纽伦市,都变成他的‘时油’作坊……”苏清鸢的声音,冷得像荒野里的冰。
她看明白了。教皇不再满足于抓捕零散的平民去转化时能。他要将半个城市的人,都变成他的时褶能源。让这些人陷入永恒的重复死亡,他们的痛苦、恐惧和生命力,将化作最污浊、也最庞大的时褶能量,源源不断地供给给他。
这已经不是屠杀。
这是比屠杀更残忍百倍的、永世不得超生的折磨。
就在这时,苏清鸢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那片暗紫色穹顶的边缘,并非静止不动。它在扩张。
虽然速度很慢,但它确实在向着城市未被笼罩的另一半,一点点地,坚定不移地,侵蚀过去。
像一片正在蔓延的、吞噬时间的瘟疫。
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几天,整个纽伦市,都将被这片死亡闭环所吞噬。
而她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就在这片瘟疫蔓延的路径之上。
逃?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苏清鸢掐灭了。
她们能逃到哪里去?荒野再大,也终有尽头。一旦纽伦市彻底沦陷,教皇的力量将会膨胀到何种地步,无人可以想象。届时,整个世界,都将是他的狩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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