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焜昱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马背上的孩子齐平,更深切地重新审视着他。这孩子个子矮小,身体裹在不知大了多少码的破烂衣服里,像一根纤细的芦苇套着个麻袋。已是转冷的天气,他却还穿着一条明显短了一截、露出黝黑脚脖子的夏裤,绑着的马尾长发也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清瘦和黝黑到了极致,然而,看着这肤色,谢焜昱心底竟泛起一丝莫名的亲切感。这野性难驯的天性,大抵是无人管束、放任自流的结果吧?这亲切感的来源他瞬间明晰了——除了发型不同,幼时的他自己,恐怕和眼前这孩子也大差不差,同样是个让人头疼的混世魔王。
他唇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弧度,伸手轻轻抚摸着小孩身下的马匹,动作舒缓却带着探究的意味。指腹逆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捋去,果然在浓密的毛发下,搓出了几片隐藏其下的、触手冰凉坚硬的深红色鳞片。金鳞岂是池中物?谢焜昱心中一动,唐堃梧说的果然没错,这马绝非凡品!
“小屁孩,”他开口,声音放得平缓,“你的灵力天赋,可以让我了解了解吗?我们谢家,或许可以培养你。”他的目光带着真诚的邀请,却又谨慎地不显得过于迫切。
小孩子闻言,肩膀微微一动,却没有立刻回头,只是闷声闷气地抛过来一句:“你们不是不信任我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赌气成分。
谢焜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过头,向站在一旁的陈露汐递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陈露汐立刻会意,她轻盈地走上前几步,在小孩的另一侧蹲下,与她心爱的男友形成一种无声的合围之势。她脸上绽开一个温柔又带着些许歉然的笑容,声音像春风拂过溪流:“傻孩子,”她柔声道,“我们刚才那样说,是不想让那位老人家知道我们的真实想法,所以才将计就计,瞒过他呀。”她说话时,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里面盛满了足以融化隔阂的暖意。
这温和的解释似乎起了作用。小孩子总算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此刻,他脸上那混世魔王般的神情褪去了不少,嘴角委屈地撅起,甚至能看见微微的下撇,那对眉毛也无力地耷拉下来,活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狗。这副神情,彻底暴露了他天真未泯的底色。
“我叫孙绍奇,”他小声嘟囔着,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他们都叫我泼猴。”
“嗯……”谢焜昱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继续摩挲着马背上的鳞片,若有所思地品味着这个名字,“泼猴倒是个贴切的外号呢。”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远,似乎从孙猴子的命运中看到了眼前孩子的未来一般,“不过,孙猴子要想成为齐天大圣,是少不了菩提祖师的教诲的。不然,他永远只能是花果山里一个无法无天的石猴,闯了祸,也只能被压在五行山下。”
这句比喻似乎触动了泼猴心底的某根弦。他眼中那点顽劣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落寞,那眼神深邃,竟隐隐有了几分看破红尘的斗战胜佛的影子。“这里不是我的福地,”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沙哑,“也不是我的洞天。”
谢焜昱对这个孩子的兴趣越发浓厚,他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此话怎讲?”
泼猴没有立刻回答。他利落地一个翻身,轻巧地跳下马背,动作灵活得像只真正的猴子。他走到旁边的小溪边,随意地坐下,顺手折下一根垂落的树枝,泄愤似的用力抽打着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这谢家镇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有灵力了。”他盯着荡漾的水面,语气平缓却掩不住失落,“爸妈又死得早。大家看我不像是看一只猴子,倒像是看一个瘟神。他们总觉得,谢家镇的荒凉不是因为谢家搬走,而是因为这里不允许出现任何的灵师。所以,这谢家镇的所有人,都害怕我,也讨厌我,或许是因为我是这个曾经灵师镇子里唯一的正常人,也是现在这里的唯一一个异类。”他抬起头,看向谢焜昱,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迷茫和痛苦,“我的灵力,像个诅咒。”
谢焜昱听到这里,不由得回过头,与陈露汐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对陈露汐低语:“咱们这里面,小时候被保护得最好的,就属你了。”
陈露汐闻言,没好气地飞给他一个白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别在这个时候扯开话题”。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泼猴的方向,殷切和催促之意溢于言表,无声地说:对,多关心关心这个孩子吧!
谢焜昱接收到信号,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泼猴身上,语气更加温和,带着鼓励:“所以,那个老人,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那还用说吗?”泼猴用力挥动树枝,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波纹,语气带着孩子气的愤懑,“虽然他们不乐意看到我的灵力,但这里的每个人,其实都魔怔了,心里头都渴望自己能有灵力!所有人都在偷偷清修,可屁用都没有!”他抬起头,小脸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据说,是因为所有有灵力的人,当初全都被迁走了。所以他们现在希望能多做一点事,讨好你们,期盼着那个什么焉然镇能多看这里一眼,施舍一点机会。”他说着,突然反问他们,眼神里带着探究,“你们……不觉得这里的感觉很诡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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