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后传 第68章 离府

朱棣对上徐仪华的目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揪紧了。他猛地挥袖，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格外冷硬：“全都退下！没有本王吩咐，都不许进来！”

杜琼枝如蒙大赦，连忙躬身，与黄俨等人屏息静气，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了殿门。偌大的膳厅，顷刻间只剩下相对无言的夫妻二人，以及那桌尚未撤下、却已彻底凉透的晚膳。

“仪华……”朱棣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妻子的手，却被徐仪华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藏入了袖中。

“你听我解释，”朱棣看着她疏离的动作，心中更是懊悔与焦灼交织，语速不由得加快，“腊月里那次……是我糊涂！那日围猎归来，听闻你去寺中祈福不在府内，我……我鬼迷心窍……仅此一次！真的仅此一次！事后我便后悔不已，严令他们不得声张，就是怕你知道了伤心难过……仪华，是我对不住你……” 他言辞恳切，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试图从徐仪华脸上找到一丝松动。

徐仪华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哭闹，没有质问，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朱棣更加心慌。直到他将话说完，她才缓缓抬起眼帘，目光似乎透过他，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四哥，不必说了。”

她打断了他后续所有想要辩解或安抚的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想去汤山别业住一段时间。”

朱棣一愣，立刻接口：“好，我陪你一起去。正好……”

“不必。”徐仪华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决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朱棣被她话语中的冷意刺到，顿了顿，又退一步：“那……让海寿带得力的人随侍左右，照顾你……”

“不必了，”徐仪华再次拒绝，目光终于落回他脸上，却平静无波，“我只带延春殿的人就行。”

朱棣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知道此刻再坚持只会让她更疏远，只得妥协：“……好，依你。”

徐仪华似乎早已想好了一切，继续说道：“高炽、高煦、高燧、玉英、月贵、圆融，还有智明，我都带上。” 她要带走所有的孩子。

朱棣心头一紧，孩子们是她最重要的寄托，她要带走他们，意味着她要将自己完全从他的生活中剥离出去一段时间。但他不敢在此刻再惹她不快，只能点头：“……好，都依你。只是……汤山虽不远，终究在北平城外，我抽调一队精锐护卫随行，护你们周全，这个……你不能拒绝。”

这一次，徐仪华没有反对，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何时动身？”朱棣问。

“明日午后。”徐仪华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显然去意已决。

“……好。”朱棣除了答应，已无他话。他看着她起身，不再看那满桌菜肴，也不再看他一眼，只对着门外唤道：“锦书，备水，我要洗漱就寝了。”

锦书应声而入，低眉顺眼，不敢多看室内的燕王一眼。

徐仪华这才转向朱棣，语气疏离而客气：“殿下请回仁寿殿安歇吧。明日出行，还需您安排周全。”

一声“殿下”，如同无形的鸿沟，瞬间划开了两人的距离。朱棣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知道今夜，自己是绝无可能留宿在延春殿了。他心中有万千话语，有愧疚，有不舍，更有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烦躁，但在徐仪华那冰封般的态度面前，全都哽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好生休息。” 说罢，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出了延春殿。

殿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内里的烛火，也仿佛暂时隔绝了他们之间多年的夫妻情分。朱棣站在廊下，春夜的凉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

而殿内，徐仪华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一直挺直的脊背似乎微微垮了下去，她扶住身旁的桌案，才勉强站稳。锦书担忧地上前扶住她：“娘娘……”

徐仪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但那双聪慧明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荒凉。她轻声吩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收拾东西吧，明日……我们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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