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的北平之夏,似乎比江南来得更为炽烈些。王府深院之中,古树枝叶蓊郁,蝉鸣声嘶力竭,扰得人心头更添几分烦躁。
进入五月不久,燕王府内再度传出喜讯。女医为王妃徐仪华请脉后,恭敬地向燕王朱棣报喜——王妃再度有孕。
朱棣闻讯,自是欣喜。子嗣昌盛,无论是对皇家还是对藩王府邸,都是至关重要的吉兆。他厚赏了女医,眉宇间洋溢着即将再次为人父的喜悦。
然而,这份喜悦很快便被现实的担忧所冲淡。徐仪华的这一胎,反应远胜从前。腹中的孩儿仿佛格外活泼好动,折腾得她寝食难安。尤其是这北地的夏日,白日酷热,即便殿内放置了冰鉴,也难解闷湿之气。徐仪华素来苦夏,如今孕吐加上暑热,胃口变得奇差,往日喜欢的清淡小菜,如今闻到味道都觉得腻烦,人也肉眼可见地清减了几分。
朱棣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虽不能代她承受,却将更多的陪伴与关怀付诸行动。因天气炎热,加之王妃身体不适,他外出的次数明显减少,大多时间都留在府中处理文书,或是陪伴在徐仪华身边。
他变着法儿地吩咐典膳所研制开胃爽口的膳食,江南的精致点心、北地的风味小食、清凉的瓜果羹汤……各式各样的吃食如流水般送入仁寿宫,只盼徐仪华能多用一些。见她对着满桌菜肴依旧蹙眉,朱棣甚至会耐着性子,亲自拿起银箸,夹了她平日稍能入口的菜式,温言劝慰:“仪华,多少用一些,哪怕是为了腹中的孩儿。”
徐仪华知他心意,总是勉强自己吃上几口,但往往很快又放下。女医会同王府良医所的良医,斟酌着开了一些温和止吐、健脾开胃的汤药。汤药苦涩,徐仪华为了孩子,也只得每日按时服用。许是药力作用,许是熬过了最难受的时期,到了**月份,北方的天气渐渐转凉,秋风送爽,徐仪华的胎象愈发稳固,那恼人的孕吐也终于缓解,胃口渐渐好转,脸上也恢复了些许红润。朱棣见她精神日渐健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尽管身为北平的藩王,但朱元璋早有明令,藩王无诏不得干预地方行政、军务及司法诸事。朱棣深知父皇意在强干弱枝,避免藩王坐大,因此初到北平,他依旧以学习文化课程、熟悉藩国事务为主,并未越雷池一步。
待到**月间,徐仪华胎象稳固,无需他时刻担忧,加之秋高气爽,正是演武练兵的好时节。朱棣便渐渐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王府护卫军的操练上。他时常亲临校场,检阅军士骑射、阵型,也经常率领护卫,前往北平郊外的山林地进行为期数日的围猎活动。
这围猎,表面上是游猎取乐,锻炼弓马,实则也是朱棣体察北平周边民情、地理形势的重要途径。他需要了解这片他将要长期镇守的土地,了解这里的山川地貌、道路交通,乃至百姓的生活状况。
这一日,朱棣结束了为期五日的围猎,率领队伍踏上归程。秋日的原野一片金黄,天高云淡,令人心旷神怡。行至一处略显偏僻的村落附近,朱棣见天色尚早,便命大队人马原地休息,自己只带了少数贴身侍卫,信步走向村边的一户农家。
这户人家屋舍简陋,土坯为墙,茅草为顶。一个穿着打满补丁衣衫的老农正在院中收拾柴火,见到一群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人走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院内还有一名老妇和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朱棣示意侍卫留在院外,自己缓步走进院子,态度温和地向老农询问今年的收成和生计。老农见这位贵人语气平和,稍稍安心,唉声叹气地诉说起来。原来去年收成本就一般,今年又遇到些虫害,交了田赋后,家中存粮已所剩无几,平日里多是靠些杂粮野菜混个半饱。朱棣目光扫过院内,看到墙角堆着的一些粗糙的麸糠和晒干的野菜,又见那孩子瘦弱的模样,心中不禁恻然。
他当即吩咐侍卫,将今日猎到的几只野兔和一只獐子取来,又让人从随行的粮秣中,取出一些米面。他将这些东西递给老农,声音清晰而温和地说道:“老人家,这些野味和粮食,你们暂且拿去度日。孤乃燕王,奉父皇之命镇守北平,见此情形,心中不忍。尔等皆是我燕藩子民,孤既在此,断不会坐视百姓困苦。”
那老农一家闻言,如闻惊雷,愣在当场。他们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竟然是这北平之地的新主人——燕王千岁!老农反应过来,激动得浑身颤抖,慌忙拉着家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声音哽咽:“小民……小民不知是燕王千岁驾临!多谢燕王千岁恩典!小民一家永世不忘千岁大恩!”
朱棣亲手将老农扶起,语气依旧平和:“快快请起。安心过日子便是。” 沉吟片刻,他又从随身携带的茄袋中取出几锭宝钞,递给老农:“这些钱钞,或可补贴些家用,给孩子添置些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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