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后传 第25章 孙贵妃薨逝

洪武七年九月二十一日，秋意已深，紫禁城内却笼罩在一片突如其来的阴霾之下。一向身体康健的孙贵妃忽然染病，起初只是轻微的咳嗽发热，不料病情急转直下，不过两三日便已卧床不起。

朱元璋闻讯，立即诏令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入宫诊治。太医们轮番诊脉，开方用药，却始终未能找准病根。汤药一碗碗送入寝宫，孙贵妃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到了九月二十六日，贵妃已陷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神志不清。

陛下，太医院使跪在朱元璋面前，声音颤抖，臣等无能，贵妃娘娘此病来得蹊跷，脉象紊乱，似是内里有损，却查不出症结所在......

朱元璋面色铁青，强压着怒火：朕养着你们这些太医，莫非都是饭桶不成？再想不出法子，朕要你们何用！

然而即便是天子之怒，也难挽回既定的事实。九月二十八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消散，孙贵妃在昏睡中悄然离世，年仅三十二岁。

消息传到乾清宫时，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他手中的朱笔猛地一顿，在奏章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良久，他缓缓放下笔，声音低沉：朕知道了。

随即，一阵瓷器碎裂的巨响从殿内传出。朱元璋勃然大怒，既为爱妃的早逝悲痛不已，更为太医们的无能为力愤怒难当：传朕旨意，所有为贵妃诊治的太医，一律重责八十杖，罢黜官职，永不录用！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马皇后闻讯赶来。她先是温言劝慰了朱元璋，随后轻声道：陛下，太医们确实尽力了。生死有命，非人力可强求。若因此重罚太医，只怕会寒了天下医者的心。

朱元璋怒目而视：难道就让贵妃这么白白去了？

陛下，马皇后跪倒在地，声音哽咽，贵妃妹妹在天有灵，定不愿见陛下因她之故，迁怒无辜。还请陛下三思。

看着结发妻子泪眼婆娑的模样，朱元璋终于长叹一声，收回了成命。

接下来的日子，朱元璋沉浸在悲伤之中。他下令礼部议定孙贵妃的丧仪，要求务必隆重。礼部官员经过反复商议，最终上奏请谥：夙夜儆戒曰成，德化和肃曰穆。朱元璋御笔亲批，准了此谥。

然而，接下来的一道旨意却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朱元璋下令：皇太子及诸亲王需为孙贵妃服齐衰一年；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特命吴王朱橚为贵妃服慈母服，行斩衰三年之礼，并主持全部丧事。

这道旨意传到坤宁宫时，阿圆正在为马皇后诵读《礼记》。听闻此言，她不禁停顿下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清楚地记得《礼记·丧服》中的记载：慈母如母。所谓慈母服，乃是特指妾室所生之子，在其生母去世后，由另一位无子的妾室抚养，这才需要为这位抚养自己的庶母服斩衰三年。可孙贵妃与吴王朱橚之间，何曾有过这样的关系？何况吴王的生母尚在人世，还是中宫皇后……

陛下这是......阿圆轻声自语，随即明白了朱元璋的用意。孙贵妃一生无子，这是她最大的遗憾。如今朱元璋特意安排吴王为她服最重的孝，主持丧礼，无非是想在贵妃身后，给她一个，以此慰藉她的在天之灵。

想到这里，阿圆不禁暗暗叹息。皇帝对孙贵妃用情至深，可见一般。然而这样的安排，却不可避免地触动了礼法的底线。

果然，这道旨意一出，立即在皇室内部引发了激烈的冲突。

朱棣、朱橚等皇子虽然心中不解，却无人敢违抗父皇的旨意。唯独一向恪守礼法的太子朱标，在武英殿与朱元璋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父皇，朱标跪在殿中，言辞恳切却坚定，按照《仪礼》，士为庶母服缌麻，大夫以上则无服。公子为其母练冠麻衣，既葬除之，大概是诸侯绝周以下无服。诸侯的庶子，虽为母服，亦因嫡母在而屈，不得伸其私情，故权制此礼。由此可见，诸侯的世子不为庶母服丧，这是很明显的了。

朱元璋面色阴沉：太子这是在教训朕不懂礼法？

儿臣不敢。朱标叩首，却仍坚持己见，只是陛下贵为天子，臣虽不才，忝居嫡长，幸得充位太子，却要为庶母服丧一年，这实在不是尊崇宗庙、显明正统、重视继承大业的做法。

放肆！朱元璋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朕意已决，太子是要抗旨不遵吗？

朱标抬起头，目光坚定：若违礼制，儿臣宁死不从！

好！好一个宁死不从！朱元璋怒极反笑，突然转身去取墙上悬挂的宝剑，朕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君命不可违！

殿内群臣见状，无不吓得面如土色，却无人敢上前劝阻。只见朱元璋手持利剑，直指太子，朱标急忙起身躲避，父子二人竟在武英殿内追逐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子正字桂彦良突然冲出人群，跪倒在地，一把抱住朱元璋的双腿，声泪俱下：陛下！陛下对于太子，因为爱得深，所以要求才严啊！

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让朱元璋的动作猛地一顿。趁此机会，桂彦良又急忙追上已经跑至殿门的朱标，低声劝道：殿下，贵妃曾侍奉皇上，殿下应当顾念君父的心情为她服丧，不可拘泥于小礼节而损害了大孝道啊！

说着，他取过一旁内侍捧着的丧服，递给朱标。太子看着父皇依然愤怒的面容，又看看手中素白的丧服，终于长叹一声，缓缓将丧服披在身上，向着朱元璋行礼拜谢。

儿臣......遵旨。

朱元璋见太子终于屈服，这才将手中的剑一声扔在地上，对着桂彦良叹道：老桂，你今天竟然能调和我们父子的关系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冲突，很快就被内侍详细报到了坤宁宫。

马皇后听完禀报，久久无言。最终，她只是轻轻叹息：陛下对孙妹妹用情至深，只是......何必如此。

阿圆侍立在一旁，将这一切都听在耳中。她看着皇后无奈的神情，心中百感交集。

她理解朱元璋对孙贵妃的深情，也明白他想要给爱妃一个体面丧礼的心情。但是，以天子之尊，强行改变礼法，甚至不惜对太子动剑，这样的做法，她实在难以认同。

娘娘，她轻声对马皇后说，臣女以为，礼法之所以为礼法，正是因为它能维系秩序，规范人情。若人人都因私情而改易礼制，只怕天下要大乱了。

马皇后看向她，目光中既有赞许，也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说得对。只是这世间的情字，有时候确实难以用礼法来衡量。

阿圆垂下眼帘，没有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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