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蓝玉一行离开后不久,宫中钦差内使抵达北平,带来了皇帝召诸王赴京庆贺天寿圣节的旨意。九月十八是天寿圣节,诸王需于九月十五日抵京,这是朝廷定例,也是人子之礼。
圣旨明言,诸王可带将领护卫官员及马步军士校尉共一千名随行宿卫,至于文官及随从人员多寡,则由各王自定。
接旨后的数日,燕王府内繁忙而有序。徐仪华协助朱棣筹备随行事务,特别是饮食铺陈等琐碎而紧要之事。她心思缜密,哪些物件需带,哪些可省,哪些人可用,皆安排得井井有条。
启程的日子定在八月二十五。八月二十三,晨光初透,存心殿内已肃然。
朱棣身着亲王常服,头戴翼善冠,端坐于殿上主位,徐仪华坐在主位左侧,一袭朱红大衫配深青霞帔,头戴九翟冠,沉静端庄。
他们的长子朱高炽,年方十一,穿着浅青色圆领袍,尚未加冠,头发以玄色纻囊束在脑后,恭谨地立在父亲右侧。他身量比同龄人高些,面容肖似其母,弯眉凤眼,性子端静沉稳,只是脸颊尚存稚气。
殿中,王府文武官员分列左右。文官以左长史朱复为首,武官则以中护卫指挥使费肃为首,左护卫指挥使张瑀、右护卫指挥使谢礼等皆在列,其余如审理、典膳、奉祠、纪善、良医、护卫指挥等,济济一堂,鸦雀无声。
朱棣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开口道:“本王奉旨赴京,庆贺天寿圣节。归期未定,短则一月,长或更久。王府事务,不可一日废弛。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定留守章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令人信服的沉稳力量,在空旷的殿宇中清晰回荡。
依照礼制,藩王离国,当由世子守国。朱高炽虽尚未正式册封世子,但身为嫡长子,地位已定,理当担此名义。然而他毕竟年幼,实际主持大局者,只能是燕王妃徐仪华。这一点,殿中众人心知肚明。
朱棣首先看向文官行列:“朱长史。”
年过六旬的朱复应声出列。他鬓发斑白,面容清癯,是王府旧人,辅佐朱棣多年,处事老成持重。随行人员名单由朱棣亲定,朱复正在其列。除了辅佐朱棣处理沿途及在京事务,他还有一桩私事——他已向朱棣恳请,借此行赴京之便,向吏部办理致仕手续。岁月不饶人,他自觉精力已不如前,该让位于后进了。
“臣在。”
“你随本王进京,王府长史司,暂由杨长史全权代理。”朱棣道,“离府期间,一应王府属官考课、文书案卷、府库收支、刑名诉讼等内部事务,皆由杨长史会同各官,严格依照律法及成例办理。遇有疑难怪异、或涉及王府体统安危之事,须即时报请王妃定夺。”
“臣遵命。”朱复躬身领命,退回行列时,与身旁的杨天显交换了一个眼神。杨天显比他年轻十余岁,行事干练,正是接任的合适人选。
朱棣又看向杨天显:“杨长史。”
“臣在。”杨天显跨步出列,神情恭谨。
“留守期间,诸事繁冗,更须谨慎。王府内部运转,务必循章守制,账目清晰,吏员安分。凡有文书需与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地方衙门例行往来者,务必按既定格式程序,不得逾越藩府本分。若有任何不明或非常之事,宁可暂缓,必先请示王妃,绝不可擅专。”
“臣明白,定当恪尽职守,凡事必禀王妃令旨而行。”杨天显声音坚定。
朱棣点点头,目光转向武官行列,依次扫过费肃、张瑀、谢礼三人,最后落在费肃身上时,眼神明显凝重了几分:“费指挥使,张指挥,谢指挥。”
“臣在!”三人齐声应道,声如洪钟。
“本王离府,燕山三护卫的日常操练、营防警戒、军纪整饬,由尔等各自负责本护卫事务。”朱棣顿了顿,语气加重,“操练章程,此前已议定,按此施行,不得因本王不在而松懈。尤须牢记,护卫乃朝廷之军,天子许藩王统领,守的是王府安危,绝不可干预地方驻军防务。军纪法度,便是铁律!无论何人,不得以任何缘由触犯。若有违纪滋事、懈怠操防者,依律严惩不贷!”
费肃肃然道:“殿下放心!臣必每日亲赴校场营房,督促操练,严明纪律。护卫官兵但有差池,臣等难辞其咎!”
张瑀与谢礼亦同声应和,神情郑重。
朱棣微微颔首,继续道:“此外,留守期间,三护卫须谨守营地,专注自身训防。无本王或王妃明令,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更不得与地方卫所或官府发生任何不必要的交集,绝不介入地方任何事务。日常巡防照旧,范围限王府周边及指定路线。若有紧急军情——比如鞑靼残部袭扰边堡等,此乃都司职责,我护卫军不得越界行动,但须加强戒备,并立即快马报知王妃,由王妃酌情奏报朝廷及本王知晓。切记,持重守界第一。”
“臣领命!”三人应道,将朱棣的每一条叮嘱都刻在心里。他们明白,殿下这番交代,是在严格遵循“藩王不预地方”的祖训,尤其在近期北征大军归来后各种传言流布的背景下,格外强调纪律与界限,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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