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依旧明亮,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温度,冰冷地照耀着这片突如其来的混乱。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粗暴地撕碎了校园往日宁静的假象。天台入口迅速被拉上了刺目的黄色警戒线,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学校领导面色凝重,疏散着被惊动而聚集起来的学生。
闻星玥瘫坐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腿,死死盯着那片空洞的、只剩下风的楼顶边缘,瞳孔里是一片破碎的、无法聚焦的虚空。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模糊的、遥远的背景噪音,只有乔栀夏最后那句“下辈子再说”在脑海里疯狂回荡,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不顾一切地冲破人群,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她身边。是洛远河。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额角甚至带着奔跑中撞到什么的细微擦痕。他没有任何犹豫,单膝跪地,伸出双臂,用一种近乎禁锢却又无比小心的力道,将浑身冰凉的闻星玥紧紧、紧紧地搂进怀里。一只手用力地按着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埋在自己因奔跑而急促起伏的胸膛,另一只手则迅速抬起,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望向天台边缘的视线。
“别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像暴风雨中突然投下的锚。
闻星玥僵直的身体在他怀里猛地一颤,随即,那强撑的、麻木的外壳瞬间碎裂。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所有的恐惧、悲伤和无力感,都化作了这无声的、绝望的洪流。洛远河没有说话,他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用自己年轻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宽厚的胸膛,为她隔绝开那个残忍的世界,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透过这紧密的拥抱,传递到她几近崩溃的灵魂里。
不远处,许邵林像一尊被瞬间抽走灵魂的石雕,僵硬地立在原地。他的眼睛死死瞪着乔栀夏消失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那抹鹅黄色身影下坠的残影。直到一个老师上前试图拉他离开,他才像是被猛然烫到一样,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狠狠挣脱了拉扯。
“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痛苦的嘶吼,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向旁边斑驳的墙壁。
“砰”的一声闷响,指关节处的皮肤瞬间破裂,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在白墙上留下几点刺目的痕迹。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墙面,身体沿着墙壁滑跪下去,蜷缩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用破碎的声音喃喃自语:“我为什么没早点说……我为什么没看出来……我为什么……”
在闻星玥的父亲和更多老师匆忙赶来之前,洛远河始终是闻星玥唯一的支柱。当警察需要进行初步问询时,他依旧紧紧握着闻星玥冰冷僵硬、满是冷汗的手,用尽量简洁、清晰的语言,陈述着他所看到的关键部分,小心地避开了会再次刺激到她的细节。他替她接过老师递来的温水,轻声哄着她哪怕只是抿一口,尽管她只是机械地摇头,目光依旧空洞。他会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体任何一丝细微的、因回忆或恐惧而引发的颤抖,然后立刻收紧手臂,低下头,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一遍遍重复:“我在。”
乔栀夏的葬礼在一个阴沉的下午举行。墓园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父亲的脸上,更多的是被众人目光审视的窘迫与难堪,眼神躲闪,看不出多少真切的悲痛。而她那位重男轻女的奶奶,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闻星玥在洛远河的陪伴下出席。她穿着一身素黑,脸色苍白,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盆乔栀夏送她的薄荷。翠绿的叶片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生机。她走到墓前,轻轻将花盆放在崭新的墓碑旁,冰凉的指尖拂过墓碑上那张依旧笑靥如花的照片,泪水无声滑落。洛远河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沉默地守护着,像一棵可以为她抵挡一切风雨的树。
许邵林来了,穿着一身显然不合身的、样式老旧的黑色西装,独自一人站在人群的最后方,仿佛一个突兀的剪影。他远远地望着照片上女孩灿烂的笑容,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像石头一样硬。没有人知道,他在心里,对着那片冰冷的土地和那张永恒定格的的笑脸,许下了怎样沉重的诺言:“乔栀夏,你听到了吗?这辈子的话,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回到学校后,文科班那个靠窗的座位被撤走了。但那片空荡,却比任何实物都更具压迫感,像一个无声的黑洞,吞噬着教室里仅存的一点轻松。整个班级的氛围都变得沉闷,课间少了乔栀夏银铃般的笑声和活跃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悲伤。
闻星玥变得异常沉默。她常常会望着窗外某一片天空出神,眼神没有焦点。她会下意识地绕远路,只为避开那栋发生过悲剧的教学楼。有时,教室里桌椅的突然挪动,或者门外传来的稍大一点的声响,都会让她浑身一激灵,脸色瞬间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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