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思悠悠 第15章 折翼的蝴蝶

非常沉十月的天空，高远而湛蓝，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明媚。但在这份明媚之下，校园里却悄然涌动着一股阴暗的潜流。窃窃私语声像冰冷的蛇，在走廊、在角落蜿蜒穿行。

“听说了吗？乔栀夏家……”

“她爸妈早就离婚了，没人要她……”

“她奶奶还说她是赔钱货……”

“真看不出来，她每天笑得那么开心，原来是装的啊……”

那些被乔栀夏用尽全力锁在心底的、关于家庭的羞耻与伤痛——父母的离异、父亲的冷暴力、奶奶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和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以及她独自在无数个深夜里咀嚼、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抑郁——不知被谁以最恶意的方式公之于众，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依旧是那个扎着高马尾、系着蝴蝶结的乔栀夏，但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所有星辰，只剩下空洞和麻木。她依旧对闻星玥笑，但那笑容脆弱得像一层薄冰，仿佛一触即碎。

“夏夏，你……”闻星玥担忧地抓住她的手，触感一片冰凉。

“我没事呀，玥玥。”乔栀夏笑着抽回手，声音轻快，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飘忽，“快去上课吧。”

闻星玥的心沉了下去，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紧紧跟着乔栀夏，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

午休时分，人群涌动。乔栀夏突然像一只受惊的鹿，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向着教学楼最高的那栋楼冲去。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夏夏！”闻星玥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顶楼的门，如同命运的漏洞，那锈蚀的锁舌在长时间的忽视下早已形同虚设。乔栀夏用力一拽，整扇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轰然洞开。强劲的风瞬间灌满了楼道，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天台上，世界骤然开阔，也骤然危险。乔栀夏径直跑到边缘，单薄的身体在猎猎风中摇晃，像一枚即将坠落的叶子。

“夏夏！回来！别做傻事！”闻星玥停在几步之外，心脏狂跳，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她不敢贸然上前，生怕一点点刺激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乔栀夏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泪水，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看着闻星玥，眼神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玥玥，”她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渺，“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你是我生命里最好最好的光。”她顿了顿，巨大的悲伤终于冲破了平静的假象，声音带上了哽咽，“可是…我可能…是你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吧。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会让你也沾上不好的议论……”

“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闻星玥哭着大喊，泪水模糊了视线，“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乔栀夏，你回来！”

就在这时，许邵林气喘吁吁地冲上了天台。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男生，此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惶和惨白。他看到站在生死边缘的乔栀夏，瞳孔骤然紧缩。

“乔栀夏！”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劈开了风声，“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给我回来！”

乔栀夏看着他，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波动，有惊讶，有苦涩，也有一丝…来不及言说的遗憾。

许邵林向前踏了一步，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几乎是吼出了那句深埋心底、从未敢宣之于口的话：

“乔栀夏！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我喜欢你！”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乔栀夏看着他，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致凄美、也极致破碎的笑容。那笑容里，包含了所有未能言说的少女心事，和所有来不及开始的可能。

风将她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的回应，送到他耳边：

“许邵林…我听到了。”

她的目光深深地、贪婪地看了他和闻星玥最后一眼，像是要将他们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我也喜欢你…”

然后，在那份巨大的绝望和看似解脱的平静中，她轻轻地说出了那句让时间都凝固的诀别：

“下辈子再遇到的话…再说吧…”

话音未落，在闻星玥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许邵林目眦欲裂的咆哮中，乔栀夏对着那片湛蓝得刺眼的天空，张开了双臂。

她的身体像一只断翅的蝴蝶，又像一片终于挣脱了所有沉重枷锁的羽毛，从楼顶边缘，决绝地、轻盈地……坠了下去。

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残酷的弧线，永远地消失在了天台众人的视线里。

顶楼的风，依旧在呼啸，却再也吹不散那弥漫开来的、浓重得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死寂。闻星玥瘫软在地，许邵林僵立在原地，仿佛灵魂也随着那道下坠的弧线，一同摔得粉碎。

只剩下地上那扇被拽坏的、象征着疏忽与迟来的铁门，空洞地张着口，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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