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镇国公府重重包裹。白日里东郊马场的喧嚣与激烈,仿佛被这浓稠的黑暗吸收殆尽,只余下府内压抑的寂静,以及偶尔从祠堂方向传来的、沉闷而规律的杖责声。
“啪!”
“啪!”
厚重的军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每一次击打,都像是敲在人心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惩戒意味。
祠堂内,灯火通明,庄严肃穆。秦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烛火映照下,沉默地注视着下方。大哥秦破军、二哥秦执璧、三哥秦揽星,褪去了外袍,只着中衣,并排伏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两名行刑的健仆面无表情,手中的乌黑军棍起落精准,毫不容情。
秦破军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硬生生将所有的痛呼都咽了回去,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偶尔因极致疼痛而导致的肌肉痉挛,泄露着他的痛苦。他是长子,是世子,这顿打,他必须扛住,这是他作为兄长失察、纵容兄弟、险些酿成大错的代价。
秦执璧的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早已浸湿了他的鬓发和中衣。他素来以智计和风度自诩,何曾受过这等皮肉之苦?每一棍落下,都像是在将他那点可怜的骄傲碾碎。他紧闭着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响着秦怀瑜那句“家规是给我一人设的?”,如同魔咒。
秦揽星年纪最轻,忍耐力也最差,起初还能硬撑,几棍下去便忍不住闷哼出声,到后来更是控制不住地发出压抑的痛呼,眼泪混着汗水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的嚣张气焰?
祠堂外,秦弄玉并没有被允许进入,只能远远地站在廊下阴影里。听着里面传来的杖责声和兄长们压抑的痛楚声响,她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是因为心疼,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秦怀瑜……她竟然真的敢!她竟然真的逼得三位兄长受了家法!而且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那自己以后……还能像以前那样,凭借兄长的宠爱在府中立足吗?
汀兰水榭内, 却是一片难得的宁静。
秦怀瑜沐浴更衣后,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常服,正坐在窗边的灯下,翻阅着下午让夏竹新找来的几本杂书,其中有一本前朝工匠手札,记载了些有趣的机关术,让她看得颇为入神。
夏竹小心翼翼地端上一盏刚沏好的热茶,看着自家小姐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又是敬畏又是疑惑。外面祠堂的动静,隐约可闻,可二小姐却仿佛置身事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小姐……”夏竹忍不住低声开口,“祠堂那边……”
秦怀瑜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嗯,听见了。秦府家规,总算公正了一回。”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只是在评论今晚的饭菜味道不错。夏竹噎了一下,不敢再问,默默退到了一旁。
秦怀瑜并非毫无感触,只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这后宅的惩戒与争斗之上。今日马场一行,虽然快意恩仇,但也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想要在这个世界真正立足,仅靠这点小聪明和强硬态度是远远不够的。秦府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那几位兄长,今日虽吃了亏,但绝不会就此罢休。还有那个秦弄玉,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窜出来咬人一口,希望他们别太过火,不然管他们是女主还是重要男配,别怪她直接弄死他们。
她必须尽快拥有自己的力量。无论是财富,还是……其他。
她的目光落在书页上那些古老的机关图谱上,脑中却开始飞速盘算。净芳斋的生意需要扩大,辣椒和香料的寻找要加快,那处郊外的旧宅也得尽快改造成更隐蔽的工坊……还有,寻找姐妹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主院这边, 气氛则要凝重得多。
秦母坐在榻上,听着贴身嬷嬷低声禀报祠堂行刑的情况,气愤的同时也心疼得直抹眼泪:“我养的三个孽障!竟当着满临州贵女的面,对亲妹妹喊打喊杀——挖眼、下跪、杖责!这是兄长该说的话?
她胸口起伏,泪珠滚落,平日里人模狗样,转头就敢威胁自家血脉,还是在外头!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这几个孽障!真是……真是气死我了!怎么就那么糊涂!怀瑜那孩子也是,性子也太烈了些,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秦父秦渊坐在一旁,面色沉肃,手中端着的茶杯久久未动。他今日并未亲自去监督行刑,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烈?”秦渊放下茶杯,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审视,“礼仪课才结几天?转头便闯祸!男人沉声如铁,挖眼、下跪、杖责——还是当着外人!我秦家以军功立府,以规矩传世,如今倒成满临州笑柄!还有怀瑜,我倒觉得,她这性子,颇有我秦家先祖的风骨。宁折不弯,睚眦必报。”
他凝视着垂泪的夫人,神色凝重,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今日之事,怀瑜并无过错。破军他们,身为兄长,却偏听偏信,动辄以私刑相威胁,若不是怀瑜机敏聪慧,据理力争,此刻受辱受伤的,恐怕就是她了!此家法,他们受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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