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而行,离开了镇国公府所在的清净坊市,驶上了通往城外的官道。相较于兄长们骑马的飒爽,秦怀瑜和秦弄玉则被安置在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内。
车内空间宽敞,铺着柔软的锦垫,角落里的鎏金狻猊香炉吐出缕缕甜腻的熏香,与密掩的窗帷一同,营造出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氛围。这过于浓甜的香气,混合着马车行走时不可避免的颠簸,让秦怀瑜的胃里开始隐隐翻腾。她有些不耐舟车,此刻更是强忍着不适,闭目靠在车壁上,试图通过调整呼吸来缓解那股愈演愈烈的恶心感。
然而,有人却偏偏不愿让她清静。
对面的秦弄玉,似乎全然不受颠簸影响,两颊泛着兴奋的红晕,如同擦了上好的胭脂。她一双美眸流转,小嘴一张一合,那娇柔婉转的嗓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极了春日檐下不知疲倦、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金丝雀。
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段路程中,好生“提点”一下这位新来的妹妹。
“怀瑜妹妹,你看我头上这支赤金点翠蝴蝶簪,”秦弄玉抬手,轻轻抚过发间那支做工精巧、流光溢彩的簪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羞赧与炫耀,“这是去年我生辰时,大哥哥特意托人从京城万宝斋买来的,据说花了足足五百两银子呢!大哥哥平日里严肃,对我却是极舍得……”
秦怀瑜眼皮都未动一下,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秦弄玉见她没反应,也不气馁,又伸出皓腕,露出手上一只通透莹润的翡翠镯子:“还有这镯子,是二哥哥前年在我及笄礼上,亲自画了图样,请江南最好的玉匠定制送我的。二哥哥说,这翡翠的成色,配我最是相宜……”她顿了顿,声音愈发甜腻,“二哥心思最是细腻温柔了。”
秦怀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喉头滚动了一下。
秦弄玉观察着她的细微反应,心中得意,又从腰间解下一枚羊脂白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简单的祥云纹,雕工略显稚嫩,却更显“心意”。“这枚玉佩,是三哥哥亲手雕的!”她语气带着一种亲昵的抱怨,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炫耀,“他为了学雕玉,手上不知划了多少口子,笨是笨了点,可这份心意,却是谁也比不上的……”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与三位兄长“深厚情谊”的回忆中,嗓音愈发娇嗲:
“……妹妹你是不知道,那年春日,二哥为了给我捉一只罕见的蓝翅花蝶,竟一路从芙蓉园追到了曲江堤,跑得满头大汗,连鞋都掉了一只呢!大哥当时就在旁边,笑得不行,还说‘二弟啊二弟,我看你此生算是折在咱们弄玉手里了’……”她掩唇,发出银铃般的轻笑,眼波却不住地往秦怀瑜脸上瞟,期待着从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到一丝羡慕或者嫉妒。
“还有三哥,更是疯得可以!”她继续说着,语调欢快,“我不过是夜里随口说了句想吃宫里新出的樱桃酪,他竟真的半夜翻墙溜去了御厨房,险些被侍卫当贼抓了!最后还真让他给我偷了一小盅回来,虽然都撒了一半……”她说着,自己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那是多么温馨有趣的往事。
马车猛地碾过一块碎石,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秦怀瑜腕上青筋瞬间绷起,死死抓住身下的锦垫,才稳住身形。一股酸意直冲喉头,冷汗顺着她白皙的颈侧滑落,隐入衣襟。她咬紧牙关,胸口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几乎要压制不住,耳边还不断地灌入秦弄玉那“哥哥长哥哥短”的甜腻嗓音,如同魔音灌耳。
秦弄玉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她乐于见到秦怀瑜这般“强忍”的姿态,这在她看来,正是内心煎熬的表现。她唇角翘得更高,语气愈发显得天真无辜,仿佛只是姐妹间的闲话家常:
“……说来也怪,三位哥哥在外人面前,向来是冷淡持重的,可偏偏对我——”
“能闭嘴么?”
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同腊月寒冰骤然炸裂,猛地打断了秦弄玉滔滔不绝的“忆往昔”。
秦弄玉猝然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只见秦怀瑜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因强忍恶心而泛起一层生理性的冷泪水光,却反而衬得那目光如同浸了寒潭的刀锋,锐利得惊人。
秦弄玉的心先是猛地一沉,随即,一股隐秘的、扭曲的喜悦又涌了上来——啊!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嫉妒了!她一定是被我和哥哥们的情谊刺激到了!
这么一想,秦弄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故意把语调放得更软,更显得善解人意,眼底那抹“胜利”的水光几乎要溢出来:“姐姐莫要恼我,我……我不过是想起些儿时的趣事,随口说说罢了。姐姐若是不爱听,我以后……”
“我晕车。”秦怀瑜抬眸,直接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压得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和……威胁?她因为恶心,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亮得骇人,“你太吵了。再吵下去,”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秦弄玉那身崭新的、绣着繁复金线的樱草色骑装上,语气平淡却令人毛骨悚然,“我就吐你一身。”
“!!!”
秦弄玉剩下那半句“以后慢慢讲与你听”瞬间卡死在了喉咙里,脸上的得意和娇羞如同被冻住的假面,寸寸碎裂。
她清晰地看到,秦怀瑜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那绝不是嫉妒或者愤怒会有的生理反应,那是……真真切切的,即将呕吐的前兆!
一瞬间,秦弄玉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炫耀,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最原始的惊慌和厌恶。她忙不迭地往车厢角落缩去,双臂下意识地紧紧抱住自己那身价格不菲的织金裙裳,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秽物沾染。
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蛋,此刻血色尽褪,写满了恐惧和嫌恶,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温婉可人?
车帷外,是明媚的春光,是兄长们偶尔传来的谈笑声,是马蹄踏在官道上的清脆声响,一切都显得那么“春风得意”。
而车厢内,却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车轮持续碾过路面碎石的、单调而刺耳的“咯吱”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无情地嘲笑着秦弄玉方才那一番煞费苦心、却最终沦为一场尴尬闹剧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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