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阳光斜照进书房,在铺满稿纸的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陈砚翻阅笔记的细微声响。那支军号和那枚独立旅徽章并排放在桌角,在阳光下沉默地闪烁着微光,仿佛两个时代的信物在此刻交汇。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的“周姐”两个字,让陈砚的心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那份刚刚完成的《雪地里的道钉》书稿还静静地躺在电脑桌面,他尚未鼓起勇气发送出去。
“陈砚!”电话刚一接通,周姐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但与以往带着催促和不满不同,这次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有些颤抖,“你早上发过来的章节我看了!刚刚看完!”
陈砚握紧了手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太好了!写得实在是太好了!”周姐的声音陡然拔高,语速快得像是在扫射,“那个在雪地里啃冻土豆的细节!那个卷起裤腿露出冻伤疤痕的冲突!还有在故宫午门前那重重的一跪!我的天……这些细节太真实了!太有力量了!简直像是你亲眼见过一样!”
她似乎激动得在电话那头踱步:“我跟总编紧急开会讨论了,我们一致决定,不仅立刻在杂志上开始连载,还要动用所有资源为这本书做专题宣传!这才是我们一直想找的,有血有肉有温度的历史书写!陈砚,你做到了!你当初承诺的‘温度’,我现在真真切切地摸到了!”
听着周姐连珠炮似的赞誉,陈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角的军号和徽章上。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映出了王铁山年轻而坚毅的面容,映出了那片风雪,那道宫墙。一股热流猛地冲上鼻腔,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周姐,”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无比沉重的复杂情绪,“这些……这些不是我编的。是真的。是一个叫王铁山的战士,他……他亲口告诉我的。”
电话那头,周姐的激动话语戛然而止。有几秒钟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她似乎是在消化这句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话。但出乎陈砚的意料,周姐并没有追问“王铁山是谁”或者“这怎么可能”,她只是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异常沉稳和郑重。
“陈砚,”她说,“我不管这些故事你是怎么得来的,是源于极致的史料挖掘,是得益于超凡的想象共情,还是像你说的……有什么特别的机缘。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把它写出来了,而且写得如此撼动人心。这是一个好故事,一个能让人记住历史、敬畏英雄的好故事。这就足够了。”
周姐的话像一阵温暖的风,吹散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忐忑和不安。
“下周三,我们杂志社牵头组织一个作者座谈会,主题就是‘历史叙事与民族记忆’。”周姐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干练,“我已经帮你报了名。你准备一下,到时候就上去讲,讲讲你的《雪地里的道钉》,讲讲你是怎么找到这些细节,怎么构思这个人物的。让更多的人,听到王铁山这个名字,听到独立旅三排的故事。”
“好。”陈砚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答应下来。他想到了王铁山看到自己名字被写在纸上时,那带着腼腆与满足的笑容。他要让那个笑容,被更多人看到。
挂断电话,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陈砚走到书桌前,伸手拿起那枚冰凉的独立旅徽章,指腹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刻着的“王铁山”三个字的凹凸痕迹。他将其郑重地,再次放在那支沉默的军号旁边。
心中那片曾经困扰他许久的、名为“空洞”的迷雾,早已被一个具体的故事、一个鲜活的名字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使命感,如同暗夜中燃起的篝火,照亮了前路。
他看着军号和徽章,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也对那个已然离去的身影,许下了新的承诺:
“我要继续找下去。去找像王铁山一样,那些曾经‘没留下名字’的英雄。把他们的故事,一个一个,都找出来,写下来。”
“让他们的名字,不再被尘土掩埋。让他们的事迹,被后人永远记住。”
阳光透过窗户,静静地笼罩着书桌,将军号和徽章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