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渔村码头还有几百米,海水的触感忽然变了。
不再是清凉的舒适,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温热。
船底传来的海水涌动声也失去了规律,变得浑浊而沉闷,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海底深处翻搅。
“咦?水怎么有点热?”阿海停下哼唱,疑惑地伸手探了探海水,眉头皱起。
石头也猛地转过身,脸上肌肉绷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海面:“浪不对。”
林真直起身,目光瞬间变得沉凝。
护卫罗恩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此刻也猛地睁开了半闭的眼睛。
艾莉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的珠子:“什么声音?”
“不是普通的地震!”
石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他指着渔村的方向,声音嘶哑,“看村子,还有精灵!”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暮色中的渔村,海岸线附近的石屋在剧烈晃动中倒塌,码头的木桩发出呻吟,一根断裂。
村子后方的山崖出现巨大裂痕,岩石碎裂声中向上蔓延,碎石滚落。
海面景象令人惊恐,海底隆隆声加剧,海水剧烈翻涌,形成数道带着毁灭气息的巨大浪墙,冲向渔村。
这是海啸,真正的灭顶之灾。
一幅海洋的末日图景。
“山要塌了,海啸来了!”阿海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
“阿爸,阿妈,还有小荷。”
石头猛地从船头站起,他死死盯着那不断有房屋倒塌精灵残骸被抛上岸的村子
小荷是他家养的一只莲叶童子,此刻恐怕也凶多吉少。
“不能去!”
阿海一把抓住石头的胳膊,声音也在抖。
“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浪马上就拍过来了!”
“调头全速离开这里,往深水区开!”罗恩他一步跨到阿海身边,铁钳般的手直接按在了舵轮上,强行将船头从对着渔村的方向扭转向外海。
引擎被瞬间推到最大功率,发出疯狂的嘶吼。
“不——!!”
石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拼命挣扎着想挣脱阿海的手。
“放开我让我回去,阿爸阿妈,小荷。” 他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血丝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艾莉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石头绝望的嘶吼吓得脸色惨白,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船舷,指甲深深抠进木头里。
看着岸边那些在浪涛中挣扎的精灵残骸,看着石头那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她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罗恩,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帮帮他们?那些精灵还有石头哥的家人”艾莉娅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天真的急切。
她看向罗恩,眼中充满了不忍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上位者的“仁慈”想象。
“你的精灵很强,或者让我的盔甲鸟去…”
“小姐!”他锐利的眼神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深海地震引发的毁灭性海啸,我们这艘小船,靠近海岸线瞬间就会被撕碎。”
他按在舵轮上的手纹丝不动,小艇在引擎的咆哮中,艰难却坚定地破开越来越高的浪涌,朝着外海冲去。
他继续陈述着冰冷的现实。
“联盟的灾难应急机制已经启动,专业的救援船队、拥有强大水系精灵的护林员和道馆力量会在灾后第一时间抵达,这是他们的职责!
我的职责,是确保您的绝对安全,请保持冷静,小姐,不要被情绪左右,做出危及自身的非理性行为。”
这些冰冷的词汇,像一堵无形的高墙,瞬间将艾莉娅那点属于少女的冲动和不忍隔离开来,也让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她是亚尔维斯的女儿,她的安全高于一切,她不能任性不能冒险。
联盟的体系会在事后运转,像处理程序一样处理这场灾难和伤亡,这是她所处的世界,最核心的规则之一。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紧紧咬着下唇,别过脸,不敢再看岸边的惨状和石头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林真站在剧烈摇晃的船尾。
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罗恩冷酷而高效的决断,看着艾莉娅在阶级本能与现实恐惧下的退缩,看着阿海痛苦地压制着同伴,看着石头那足以撕裂灵魂的绝望嘶吼。
他的目光越过挣扎的众人,投向那片正在被巨浪、崩塌和精灵哀鸣吞噬的渔村。。
联盟的救援会在灾后抵达?
如同灰铁镇的矿难,联盟的“调查”和“抚恤”总是在尘埃落定、血已流干之后姗姗来迟。
对这些人们而言,对岸边那些垂死的精灵而言,那迟到的救援,不过是给活人看的冰冷文书,抚不平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救不回废墟下的生命。
罗恩的职责无可厚非,艾莉娅的选择是她世界的规则。
但林真的世界里,没有“非理性行为”这个选项,只有“做不做”。
藤树的邀请言犹在耳。
联盟的学院,护林员的道路,那看似光明的坦途背后,是否也捆绑着同样的职责与规则,是否也要在未来的某一天,面对同样的抉择时,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手脚,只能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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