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左肩的伤口已经麻木,血混着雨水把半边身子都染成暗红,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发疼,她拖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林里跋涉,视线因为失血和疲惫开始模糊。
终于,她找到一处被巨大树根盘绕形成的天然凹洞,勉强能遮雨。
她靠着湿滑的树根滑坐下去,西狮海壬从精灵球里出来——美月在逃跑途中就把它收回了,她不敢让它继续暴露在外,那只甲贺忍蛙的眼神让她心有余悸。
西狮海壬担忧地看着她,双手泛起治愈波动的微光,但美月摇摇头:“省点力气,我们可能还要跑更远。”
西狮海壬固执地把手按在她肩上,柔和的能量渗入伤口,暂时止住了血,美月叹了口气,没再阻止,只是仰起头,任由雨水从洞口的藤蔓缝隙滴落,打在她脸上。
冷。
累。
真他妈累啊。
她歪着头,视线涣散地望着洞外滂沱的雨幕,意识开始飘忽。这种濒临极限的疲惫感,她并不陌生。
在城都那些阴冷潮湿的冬天,在她饿着肚子缩在桥洞下抱着发烧的球球海狮时,在她被追债的人堵在小巷里时,她都感受过类似的、仿佛整个人都要散架般的倦意。
但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是那只甲贺忍蛙的眼神?是林真身上那种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意?还是那个叫水野悠的家伙倒在血泊里时,那双还在试图看向自己精灵的眼睛?
“啧。”
美月闭上眼睛,把脸埋进膝盖。
然后,记忆像不受控制的潮水,涌了上来。
城都,东部的某个小村庄,十二年前。
美月那时候还不叫美月,她只有一个编号——七号女奴的女儿,美月父亲是农奴,母亲也是农奴,她从出生起就注定要继承这个身份,没有土地,没有自由,甚至没有像样的名字。
那天黄昏,父亲的惨叫声从破旧的茅草屋里传出来。
美月当时正在屋外剥着家里要吃的野菜,她听见声音,手里的野菜掉在地上,她跑到窗边,踮起脚,透过破烂的窗纸往里看
三个地主的家丁围着父亲,他们的精灵,一只火爆猴、一只大狼犬、一只拉达在屋里低吼着踱步,把本就狭窄的空间挤得更加逼仄。
父亲跪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声音嘶哑地在解释什么。
“这个月,雨水不好,收成实在不够,求老爷再宽限几天……”
“宽限?”为首的家丁一脚踹在父亲胸口,“老爷的规矩,税款一天都不能拖!拿不出来?那就用别的东西抵!”
他使了个眼色,火爆猴狞笑着上前,一把扯住父亲的衣领,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格斗系能量在拳头上凝聚。
美月咬住嘴唇,没哭。
她早就不会为这种事情哭了。
她转身就跑,赤脚踩过泥泞的土路,朝着村口的方向,她记得前几天听村里其他孩子说过,联盟的收税官这几天会来视察,虽然税最终还是交给地主老爷,但联盟的官员来了,地主总得装装样子,说不定说不定能说上话。
她跑到村口时,正好看见一队人马。
只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灰色制服、肚腩凸起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听旁边的地主管家说话,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另一个是年轻的随从,手里拿着账本。
美月的心沉了一下,但她还是冲了过去,扑到那个中年男人面前。
“大人!大人求求您!”她仰起脏兮兮的小脸,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我的父亲,我的父亲要被他们打死,!就因为税款,我们真的拿不出来,地里的庄稼还没熟,求您……”
中年男人低下头,看到她时,眉头皱起,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但很快,那眼神变了,他上下打量着美月。
虽然营养不良,虽然衣衫破烂,但美月从小底子就好,紫色的头发,精致的五官,哪怕脸上沾着泥,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那眼神,让美月浑身发冷。那不是看孩子的眼神。
那是一种
看待货物的眼神。
“啧,哪来的小野种,脏兮兮的。”地主管家立刻上前,一脚把美月踹开,“滚开!别脏了大人的眼!”
美月摔在泥地里,抬起头,看到那个联盟收税官已经移开了视线,继续和管家谈笑风生,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他甚至没再看过她一眼,只是用那种下流的、评估似的余光,扫过她纤细的脖颈和手腕。
那一刻,美月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希望?
不,那东西她早就不敢有了。
是最后一点对“外面世界会更好”的幼稚幻想,碎得干干净净。
她坐在泥地里,呆呆地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听着父亲屋里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惨叫声。然后,她听见远处传来骚动。
“是他们来了!”
“快躲起来!是那些……”
美月转过头。
村口的小路上,烟尘扬起,一支大约二十人的队伍正骑着各种精灵朝村子赶来,为首的是一个骑着三首恶龙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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