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镇北军大营里飘起炊烟。
陆承渊披着件半旧不新的棉袍,蹲在火头军灶坑旁边,手里端着个粗陶碗,吸溜着滚烫的粟米粥。胸口那青黑印记被衣裳遮着,可隔着布料还能感觉到隐隐的刺挠,像有虫子在里面爬。
“大人,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李二急匆匆寻过来,手里还攥着叠刚收的军情条子,“韩千户正找您议事呢。”
“急啥。”陆承渊又扒拉两口粥,嚼着里头腌得齁咸的萝卜干,“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老刘头,再给盛半碗。”
火头军老刘是个独眼老兵,咧嘴一笑露出豁牙:“好嘞!陆大人这胃口,看着就让人舒坦!”说着舀了满满一勺,还特意从锅底捞了稠的。
李二凑过来,压低声音:“朔风城那边乱了套。萧烈那老狗没死,带着血莲教残部退到城西,占了太守府负隅顽抗。守军清醒过来后,周武阳那厮被当堂格杀,现在是个副将在主持守城。可城外……蛮族先锋已经到了五十里外,估摸晌午就能兵临城下。”
陆承渊喝着粥,眼皮都没抬:“城里粮食还能撑几天?”
“顶多五天。”李二把条子递过来,“朔风城本来存粮就够半个月,被血莲教这么一祸害,糟蹋了不少。现在十几万军民,加上咱们撤进去的伤兵,口粮紧得很。”
“援军呢?”
“最近的云州卫赶过来要七天,还得过黑风峡——那地方易守难攻,蛮族要是分兵去堵,十天都未必过得来。”
陆承渊把最后一口粥喝完,碗往旁边一放,站起身:“走,去见韩大哥。”
中军帐里烟气缭绕。
韩厉正跟几个边军将领吵得脸红脖子粗。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参将拍着桌子:“撤?往哪儿撤!朔风城后面就是三镇二十七村,十几万百姓!咱们一撤,蛮族的马蹄子几天就能踏平整个北疆!”
另一个瘦高个的守备冷笑:“不撤?就咱们现在这点人马,加上朔风城里那些刚醒过神的兵,守得住?别到时候城破人亡,连个报信的都跑不出去!”
“放你娘的屁!”络腮胡参将“噌”地站起来,“老子戍边二十年,就没……”
“吵够了没?”
陆承渊掀帘进来,声音不大,可帐子里瞬间静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这位年轻的指挥佥事、新封的忠武侯,此刻脸色还有些苍白,可那双眼睛亮得慑人,扫过来的时候,像刀子刮过脸皮。
韩厉松了口气,把手里炭笔一扔:“你来得正好。这帮混球吵一早晨了,屁都没吵出来。”
陆承渊走到沙盘前,盯着朔风城周边地形看了半晌,突然问:“蛮族先锋是谁带队?多少人?什么兵种?”
李二赶紧翻开册子:“先锋主将是蛮族左贤王帐下大将巴特尔,号称‘苍狼’。兵力约两万,其中骑兵八千,步兵一万二。另外……探子回报,军中有黑袍人随行,应该是血莲教的余孽。”
“巴特尔……”陆承渊手指在沙盘上敲了敲,“这人什么路数?”
络腮胡参将闷声道:“肉金刚的路子,蛮族叫‘图鲁’,叩天门中期。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去年在落马坡,咱们三个百户围攻他一个,愣是没破防,反而被他捶死俩。”
“他娘的,那狗崽子力气大得邪门。”另一个脸上带疤的校尉啐了一口,“老子亲眼见过,他能单手掀翻一辆粮车。”
陆承渊点点头,又问:“咱们现在能调动、还有战力的,统共多少?”
韩厉报数:“镇抚司精锐还能打的,三百二十人。边军老营抽调出来的,五百。朔风城里整顿好的守军,约莫四千——不过这些兵刚被煞气侵蚀过,身子虚,战力得打个对折。”
“加起来不到五千。”瘦高个守备苦笑,“对上两万蛮族精锐,还有巴特尔那种怪物……”
陆承渊没接话,手指在沙盘上沿着一条细线慢慢划:“黑风峡到朔风城,急行军几天?”
“三天。”李二道,“但蛮族肯定会在峡口设伏,云州卫……”
“不是云州卫。”陆承渊打断他,手指点在沙盘另一个位置,“王撼山带的那五百老营,现在在哪儿?”
韩厉一怔:“按你之前吩咐,我让他们在断刃谷往西三十里的鹰嘴岭潜伏,作为机动策应。你是想……”
“让撼山部连夜奔袭,不要走官道,翻野狼山抄近路。”陆承渊手指从鹰嘴岭划出一道弧线,直插黑风峡侧后方,“两天,最迟两天半,必须赶到黑风峡南口。到了之后不要强攻,在峡口两侧山林里布疑兵,多树旗帜,广燃炊烟。”
络腮胡参将眼睛一亮:“虚张声势?假装大军已至?”
“对。”陆承渊看向他,“蛮族分兵去堵黑风峡的,绝不会是主力,最多三五千人。看到疑兵,他们摸不清虚实,至少能拖住一天。这一天,够云州卫穿过峡谷了。”
“可就算云州卫来了,也就一万兵马。”瘦高个守备皱眉,“加起来还是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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