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依旧驱不散连日积聚的阴霾,天色是那种沉闷的灰白
王府内却早早便忙碌起来,仆役穿梭,为今日的碧波湖之游做最后的准备
早膳简单用过,王夫人便将各院管事嬷嬷叫到跟前,细细叮嘱
末了,她特意命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捧着一个铺着明黄绸缎的朱漆托盘,去了云绛挽的院子
托盘上是一套簇新的衣裙,从里到外,用料考究,刺绣精美
但颜色却是素雅的月白,只在袖口裙摆处以银线绣了寥寥几枝疏梅,配饰也多是珍珠、白玉一类,清丽有余,华贵不足
王夫人的意图很明显今日的主角,是可能要与石家联姻的王萦,是需要与石家子弟结交的儿子
云绛挽那身过于夺目,带着不祥意味的绯红,以及那张太过惹眼的脸,实在不宜再喧宾夺主,最好能低调些,免得……再生出什么不可控的枝节,让石家人觉得王府小姐不够庄重
张嬷嬷陪着笑,将王夫人的关爱与考量委婉传达
然而,云绛挽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套月白衣裙,连碰都未碰一下,便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收起来罢,今日,依旧穿那套绯色的”
声音平淡,却无转圜余地
张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住,还想再劝
却被云绛挽一个淡淡扫过来的眼神慑住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她莫名心悸,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得讪讪地捧着那套未被接纳的月白衣裙退下
最终,出门时,云绛挽依旧是一身绯红
并非前日那身近乎嫁衣的极致华服,而是另一套样式稍简、但颜色依旧浓烈如血的裙裾,外罩一件银红色绣折枝海棠的斗篷,兜帽边缘缀着一圈雪白的风毛,衬得那张脸在略显阴沉的天光下,愈发白得透明,美得惊心,也冷得彻骨
王府门外,车马早已备齐
七夜(王景轩)作为唯一的男丁,独占一辆宽敞华丽的青帏马车
王萦与云绛挽共乘另一辆朱轮翠盖车,车内铺着厚毯,设有暖炉,极为舒适
后面还跟着几辆装载着食盒、暖炉、备用衣物、伺候丫鬟仆妇以及各种游玩用具的马车,排场不小,显是王夫人力求周全,不愿在石家面前失了体面
车轮辚辚,驶过尚在沉睡的街道,出了城门,朝着碧波湖方向而去
车厢内,王萦端坐一侧,衣着是符合她身份气质的浅碧色衣裙,配着同色系的披风,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戴适宜,脸上薄施脂粉,显得温婉端庄
她偶尔轻声与云绛挽说一两句闲话,
“湖风甚寒,妹妹可觉得冷?”
“母亲备了手炉,妹妹可要用?”
云绛挽或是不应,或是极简略地“嗯”一声,便再无他话,只侧头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枯寂冬景,神色漠然
王萦也不觉尴尬,自顾自维持着长姐的关切姿态,只是袖中的手,无意识地反复抚摸着腕间那只翠绿的玉镯
碧波湖位于城西十里,以水面开阔、冬日不冻着称,是官宦人家冬日游赏的一处胜地
今日显然被石府包下了,湖畔不见其他闲杂车马游人,只有石家的仆役肃立等候
然而,令王府众人稍感意外的是,石家的主人们——年轻一辈——已然登上了停泊在码头的那艘最大的画舫
按照常理,邀请者先于客人登船,且未在岸边相迎,是有些失礼的
石府的管家见王府车驾到来,连忙带着人迎上前,态度倒是十分恭敬热情:“王公子,两位小姐,您们可算到了!我家公子小姐已在船上等候多时,湖上风大,快请上船暖和暖和!”
七夜当先下车,脸上已挂起了符合王景轩身份的、略带骄矜又不失礼节的微笑,对石府管家略一颔首
王萦在丫鬟搀扶下也下了车,姿态优雅
最后是云绛挽,他甚至未等丫鬟来扶,径自撩开车帘,踏着脚凳走下
那抹银红身影落入众人眼帘的瞬间,石府前来迎接的几名仆役明显呼吸一窒,慌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一行人被引着登上连接画舫的跳板
这画舫果然阔气,船体颇大,甲板上竟建有一座如同陆地游廊般的舱室,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长度几乎占了船身大半
此刻廊舱四周的棱格窗扇大多关闭,糊着淡青色蝉翼纱,外面又垂挂着厚实的锦缎帘帷,以金钩挽起部分,既挡风寒,又不全然隔绝光线,显得既雅致又私密
廊檐下还悬挂着一排精巧的鎏金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清越的声响
进入舱内,暖意混合着淡淡的熏香扑面而来
地面铺着厚厚的毯子,设有多张铺设锦褥的矮榻、坐席和案几,案上已摆放了时令鲜果、精致茶点和温着的酒壶
角落的铜兽香炉吐着袅袅青烟
石家的三位年轻主人已起身相迎
居中的是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宝蓝色暗纹直裰,外罩石青色鹤氅,面容尚带稚气
但眉眼间已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沉稳与疏朗,正是石府大公子石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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