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庭哥”入耳,梨溶月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杯中酒液晃出几滴,落在青釉碟上,晕开浅浅的痕。她抬眼望去,帷帽下露出的一截皓腕上,戴着一串银丝缠珠钏——前几日本曾在上林庄园裴文筠的书房中见过,原来是赠故人的。
裴文筠倏然起身,玄色衣摆带起一阵风,他看向梨溶月时,眸色沉得像江面的阴影:“身子刚好,不宜饮酒,早点回去。”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拉过程骁的衣袖,转身朝着雅间走去。谢舒云并没有与她打招呼,而是赶紧地跟上,三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雕花门后,只余下门轴转动的轻响。
梨溶月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指尖冰凉。她抬手给自己满上酒,琥珀色的酒液滑入喉间,涩得她眼眶发酸。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远处的白鹭早已不见踪影,只剩无潮两岸阔的江面,静静铺展着,像一幅浸了苦水的画。
海棠姨踩着木梯上来时,见梨溶月单手支着腮,另只手攥着酒壶往杯里续酒,侧脸冷得像覆了层薄霜,忙快步上前按住她的手,一把夺过酒壶:“我的姑娘,这空肚子喝冷酒,是要拿命糟践?”
她将酒壶往桌角一放,挨着梨溶月坐下,声音压得低:“羽衣都跟我说了,你跟裴大人正闹别扭?可不敢这般使性子,他如今是圣上倚重的重臣,多少人盯着他身边的位置。”
梨溶月垂着眼,指尖摩挲着杯沿,没接话。
“虽说有太皇太后的懿旨,可夫妻情谊是熬出来的,不是靠圣旨绑着的,也没人能保着的。”海棠姨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急了些,“你别跟自己置气,真把好好的郎君推给别人,日后有你悔的!”
梨溶月抬眸,眼底泛着水光,却扯出个淡笑:“海棠姨,我知道轻重。”她知道羽衣没有将她真实想法说出来,心里感激羽衣懂事,知道这事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风险。
“不过,先皇可真是宠这个混不吝的淮王啊,三年丁忧竟然他不用,还说弥补他三年前准王妃失踪之痛。”
海棠姨想说点其他的,好像绕来绕去又说道了他们的婚事,“不过幸好先皇百日释服,要不然你俩的婚事还要再拖。”
梨溶月完全不想谈这个,她站起身招手,“走吧,回去。”
梨溶月回上林庄园后,天没黑就躺下来睡觉了,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睡的特别好,睡到半夜醒了,精神好了起来,怎么都睡不着了,看见外面院子灯都亮着,她披了件衣服起床去院子里。
梨溶月的脚步顿在青石板上,晚风卷着四月的蔷薇香漫过衣襟,抬眼便撞进一片朦胧灯影里。裴文筠正踮脚往廊下木架挂灯笼,月白锦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墨玉带钩,清瘦肩线在昏黄光晕里浸得软了,倒比白日里那副冷硬模样柔和许多。
她望着他抬手时露出的腕骨,指节捏着朱红灯穗,烛火映得指尖发亮,竟忘了出声。直到裴文筠转身,目光扫过来,她才惊觉自己看得失神,耳尖瞬间烧起来。
“递个灯笼来。”他声音比春夜更温,指尖朝石桌上的纸灯虚点。梨溶月忙上前,指尖触到灯笼竹骨时,与他的手轻轻擦过,像被炭火烫了般缩回。
两人再无言语,只听得风卷灯影的簌簌声。她帮着递灯,看他仰头挂灯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竟想起“月移花影上栏杆”的句子,心口莫名发紧。十来个灯笼挂完时,满院灯火如星,将青砖地映得发亮,连墙角的竹丛都染了暖光。
梨溶月正欲开口,裴文筠忽然看她,目光沉沉的,像要探进她心底。她慌忙错开眼,强笑道:“半夜不睡觉挂灯笼,倒有闲情。”
“好看。”他答得干脆,指尖拂过灯穗。
这话与问题一样没头没尾,梨溶月心里发慌——五日后便是婚期,他若提起此事,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她转身要走,手腕却猛地被攥住,力道大得让她惊呼出声。下一秒,身子已被带入怀中,披在肩上的外衫滑落,落在青石板上沾了夜间来不及收的花蜜。
“放手!”她挣扎着要去捡衣服,却被他拦腰抱起,脚步轻快地往卧房去。梨溶月又踢又打,拳头落在他胸前,只觉他肌肉紧绷,竟纹丝不动。
直到被轻轻放在床榻,暖被覆上肩头,她才愣住。裴文筠坐在床边,指尖还沾着灯油的气息,笑着道:“夫人身子都好透了,倒是有劲。”
“谁是你夫人?别乱说!”梨溶月别过脸,耳尖却红透了。
裴文筠站起身,烛火在他眼底跳跃:“这几日倒乖了许多,知道错了?”
“你有病吧!”梨溶月瞪他,“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他不恼,反而拉过椅子坐下,指尖叩着桌面:“新帝登基,朝政如履薄冰。先帝丧期本应停婚止乐,可太后与淮王虎视眈眈,新帝只得借婚事收权——淮王那桩是先帝应允的,他正好借此收权。”
他忽然倾身,目光认真:“我们的婚事赶在新帝收拾淮王这当口,旁人瞧着仓促,可我裴文筠的妻子,断不会受半分委屈,溶月,我们的婚事我一定会上心。”
梨溶月心口猛地一沉,指尖攥紧锦被。她正出神,腰却被轻轻环住,他的气息裹着蔷薇香漫过来:“溶月,我心悦你,欢喜你,想和你携手一生。”
这四个字像石子投进静水,她鼻头一酸。淮王大婚那日,便是她离开之时,这温暖怀抱不过是镜花水月。可春夜太暖,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她竟没力气推开,只任由眼泪落在他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窗外灯笼依旧亮着,映得窗纸通红,像极了她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愁绪。
裴文筠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但他一直想着的是她刚经历过生死,又因李池的事情,她需要缓缓,这些都不是问题,她可以哭闹可以发脾气,可以打他骂他,但是就是不能说不爱他,不能不嫁给他。
他认为在他的怀抱中梨溶月可以做任何事,但是前提是,她得要待在他的怀抱里。
这不能说是他偏执,他有他的局限性,他完全不知道梨溶月纠结什么,而且也绝对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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