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入怀花千树 第112章 特使北行化纷争3

“陛下龙体违和，现在是让太子监国。”裴文筠坐到她对面，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朝里现在乱成一团，三司使离职，三司院消极怠工，枢密使称病，参知政事与太子政见不合，自请贬黜。朝堂局势如此暗淡，我已递了折子，自请去勒国谈判。”

“谈判？”梨溶月睫毛颤了颤，“勒国狼子野心，怎会轻易罢手？你此去……”

“纵是龙潭虎穴，也得有人去。”裴文筠打断她，指节抵着眉心揉了揉，“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勒国气候恶劣，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他话锋一转，语气更沉，“还有件事，淮王半年禁足期已经结束，陛下虽约束他，但是又对他极尽宠爱，连太子都被要求对陛下许诺，承诺保他荣华，我走后……”

话未说完，梨溶月已明白了他的忧虑。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他膝头：“你是担心，有人会来寻我的麻烦？”

裴文筠抬眸望她，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惶急。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京中不比从前安稳，我实在放心不下你留在这里。”

梨溶月反握住他的手，掌心渐渐回暖。她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忽然轻轻笑了笑，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那我便随你去。”

裴文筠一怔，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随你去勒国。”梨溶月重复道，语气愈发笃定，“我扮作你的侍女，平日里端茶递水，谁也不会疑心。你性子素来执拗，到了勒国必定事事亲力亲为，我在你身边，至少能替你留意着饮食起居，夜里也能帮你整理那些谈判的卷宗。”

她怕他不允，又补充道：“你莫要担心我会添乱，从安州到宁州，再到这京城，我们俩一路走来，相互依偎。再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裴文筠望着她清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坦坦荡荡的信任。他心中那块因忧虑而紧绷的石头骤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暖意。他猛地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满是情愫的沙哑：“溶月……”

“嗯？”她在他怀里轻轻应着。

“好。”裴文筠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便依你。只是北漠苦寒，你需得吃些苦头。”

“能在你身边，再苦也不算什么。”梨溶月埋在他衣襟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墨香与淡淡的风尘气，心里一片安宁。

裴文筠松开她，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你速去收拾行李，不必多带，只拣些必要的衣物和药品。对外只说你回江南宁州老家探亲，我让人备好车马，三日后便出发。”

“那你呢？”梨溶月问。

“我得先去趟枢密院，历年来的边界文件都在边机房内存管，与他们敲定谈判的细节，我还需要了解历史。”裴文筠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袍，又看了她一眼，眸中笑意渐深，“我再通知李池，让他安排些人手暗中护着你。”

他走了几步又折回头，梨溶月以为他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正张口要问，他忽然俯身拥住她，一手绕到后方撑住她的后脑勺，迅速的吻住她的唇，几秒后松开，对她温柔的笑，“我很快回来。”

梨溶月还未回过神，呆呆的目送他到门口。望着他翻身上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她转身回屋，打开妆匣时，指尖触到了他今年春天送的那支金簪，上面的红梅缠枝纹在烛光下闪着微光。她将簪子放进小匣里，嘴角噙着笑意，开始仔细收拾行囊。窗外的月光静静洒进来，照亮了满室的安宁，仿佛连夜色都温柔了许多。

裴文筠策马赶到枢密院时，夜露已打湿了石兽的脊背。他推开值房的门，灯火下早有三位枢密院属官候着，案上堆着半人高的卷宗。“北面房的边界档案，还有北漠地区的州线图，都齐了？”他解下外袍，指尖在案边叩了叩。

为首的老吏躬身应道：“裴大人放心，您午后吩咐的，卑职已从机房库调了太祖皇帝天启三年至今的边议卷宗，还有今年大人刚编制好的《大虞州县图》里的《云州图》。”

裴文筠俯身翻检，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忽然，他停在一卷蓝绫封皮的卷宗前，封面上“天启五年勒国边议”几个朱字已有些褪色。展开来看，里面不仅有当年两国使臣的画押，更附着一幅界碑示意图——图中用朱笔圈出的无鬼山，山南的三个村落旁，赫然注着“属大虞云州管辖”。

“找到了。”他抬眸时眼底有了亮色，又指向另一摞图册，“云州线图呢？”

吏员连忙捧过一叠绢本地图。裴文筠展开最厚的一卷，只见上面用细墨标着北漠地区的山川走向，无鬼山上的高下、迂直清晰，图幅下方注有分率、准望、牙融、傍验、方斜，另外还密密麻麻注着村落名称：王家坳、青石坪、柳溪……每个村落旁都盖着云州府的朱印，甚至标注了各村落的户丁数量。

“好。”裴文筠将卷宗与地图并在一起，“这些足以证明无鬼山以南属我大虞。”他回头看向随行的两个年轻官员，“你们今夜把这些边界文书的条目、舆图上的村落位置都抄录下来，离出发还有三日时间，使团里参会的人员有十多人，你们要在出发前抄录好十五份备用，随后发给参会人员，交代他们务必背熟，我会在途中随机抽取他们问答，尤其是天启五年议定的界碑位置，半点不能错。”

“属下明白。”两人齐声应道，连忙取了纸笔开始抄录要点。

裴文筠又翻了几本后续的边报，确认近年勒国并无异议文书，才松了口气。他看了眼漏刻，已是亥时三刻：“档案先锁回秘档库，明日再调阅核对一遍。三日后卯时，咱们在城门口集结，启程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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