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入怀花千树 第108章 测图未竟探笋林4

马车刚抵京城，裴文筠先将梨溶月送回宅院，羽衣早就等在门口，裴文筠扶着梨溶月下了马车，对羽衣叮嘱，“你家姑娘这些天受累了，你好生照看着。吃食多备些清单的，看着点让她早点睡下。”

羽衣一一应下。

他上马车又被梨溶月喊住，“你明日何时去宫里？差人与我说下，我也要去，好久没有看望太后了，刚好我带回两盒新茶给送去。”

“那也好，明日上午，我来人接你，你今晚好生休息。”说罢，才带着勘测标本与草图，匆匆赶往昭文馆了。

此时暮色已浓，馆内却亮着几盏油灯，周主事、都水丞郭鹏飞与负责典籍誊抄的李吏正围着案桌等候，案上还摆着刚从库房调出的淇水流域旧图册。

“文筠可算回来了！”周主事见他进门，连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木箱，“这几日京里都在传雅江干涸的事，连户部都派人来问过两回，你这边勘察得如何？”

裴文筠将石笋标本、碳化核桃壳与芦根一一摆开，又展开雅江大堤的草图，指尖落在干涸河道的标注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雅江主河道已完全断流，河底露出大片石化竹笋林，沿岸村落井水全干，村民都快到了弃村迁徙的地步。”

郭鹏飞凑近细看石笋碎屑，眉头紧锁：“这石化痕迹绝非短期形成，可为何偏偏现在露出来？难道真是天旱所致？”

“不全是。”裴文筠摇头，又铺开上游山林的草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砍伐痕迹，“我们去了雅江上游山林，那里的树木被砍得精光，连百年老松都没放过。没有树根固土，雨水一冲，泥沙全堵了河道；更没了树木涵养水源，地下水补给不上，雅江自然就干了。”

李吏捧着旧图册，指尖划过册页上“雅江流域植被繁茂”的记载，语气沉重：“十年前我随父去过清溪村，那时雅江的水还能行船，岸边的芦苇能没过人腰，怎么才短短几年，就成了这副模样？”

“还不是因为京城的贵族要木料。”周主事冷哼一声，敲了敲案桌，“去年冬天我就听说，万尚书家翻修花园，一次就砍了几十棵柏木；还有几位侯爷，为了建暖阁、打家具，变着法儿地从上游调木材——他们只图自己舒坦，哪管下游百姓的死活！”

裴文筠拿起炭笔，在奏疏草稿上写下“山林滥伐”四字，眼神凝重：“这不是天灾，是**。若不制止砍伐，别说雅江，将来整个淇水流域都要干涸，京畿的水源都会受影响。”他顿了顿，又添上“护林养水”的建议，“我打算在奏疏里恳请陛下下旨，严禁上游伐木，再组织百姓植树，不然清溪村的今天，就是其他村落的明天。”

郭鹏飞点头附和：“说得对！我这就把都水司的水文记录找出来，附在奏疏后——近五年雅江的水位一年比一年低，这与山林砍伐的时间正好对上，更能说明问题。”

李吏也连忙道：“我来整理化石标本的描述，那石化竹笋林和碳化核桃壳，都是证明雅江曾是水乡的铁证，能让陛下更清楚这生态破坏的严重性。”

几人分工明确，周主事帮着核对旧图册与新勘测数据，郭鹏飞整理水文资料，李吏记录标本细节，裴文筠则伏案撰写奏疏，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将勘察所见、百姓困境与解决方案一一写清，字里行间满是急切与恳切。

直至深夜，奏疏才终于定稿。裴文筠将奏疏仔细叠好，又把草图、标本绘图与水文记录一一整理成册，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语气坚定：“明日一早我就进宫面圣，务必让陛下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不仅是为了清溪村的百姓，更是为了大虞千秋万世。”

翌日早朝散会后，在勤政殿内，皇帝翻看奏书时，不时拿起石笋标本仔细端详，眼中满是惊叹：“雅江竟有如此奇景，若不是裴爱卿实地勘察，朕竟一无所知。护林养水，关乎民生，此事刻不容缓。”次日朝会，皇帝将奏书公之于众，又命人展示化石标本，语气郑重地宣布：“即日起，严禁在雅江上游山林伐木，违者按律严惩；户部拨银五千两，由裴文筠牵头，组织清溪村及周边百姓植树造林，恢复植被。”

旨意刚落，工部尚书万德邦便出列躬身，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陛下，臣有异议！雅江上游山林的木材，是京城家具、宅邸建造的主要来源，若严禁伐木，不仅贵族府邸修缮受阻，京中数千木工也将失业，反而引发民怨。裴大人只知护林，却不顾眼前民生，未免失之偏颇！”

话音刚落，几名与万德邦交好的贵族官员纷纷附和：“陛下，万大人所言极是！臣家中正准备翻新书房，木料都已订好，若此时严禁伐木，损失惨重啊！”“山林伐木已有数十年，从未见雅江干涸，此次不过是偶然干旱，裴大人未免小题大做！”

裴文筠上前一步，语气坚定：“各位大人所言差矣！伐木之利是短期之益，生态被毁却是长久之害。雅江干涸并非偶然——从前山林茂密时，即便遇旱，村落也从未缺水；如今山林被毁，水源便断了。若继续滥伐，将来雅江恐彻底断流，甚至影响到淇水，京畿水源都将受影响！至于木工失业，臣建议设立‘护林工坊’，让木工参与植树、养护山林，既保就业，又护生态，一举两得。”

参知政事苏煜青当即附和：“裴大人所言有理。护林并非禁绝伐木，而是合理规划——可划定专门伐木区，实行‘伐一补三’，确保山林永续。若只为短期利益毁林，将来悔之晚矣。”枢密使梁文焕也点头：“淇水水源虽是主要来自大漾河，但是雅江也处于淇水上游，淇水关乎京畿民生，若百姓因缺水迁徙，恐生乱局。护林养水，实为稳固江山之举，臣支持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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