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咸涩的海水不断拍打着黑石岛嶙峋的礁岸,也将昏迷的李靖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王魔那张写满疲惫与担忧的脸,以及头顶那片被阴云与硝烟共同笼罩、透下惨淡光线的天空。
“总兵!您醒了!”王魔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他正用撕下的衣襟,笨拙地试图包扎李靖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之前混战中被一只幽影鳞卫的骨刃所伤,蕴含着阴寒的妖毒,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不祥的青黑色。
剧痛、虚弱、以及海战中那无数袍泽陨落、杨森为自己挡箭而亡的惨烈画面,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脑海,让李靖眼前一阵发黑,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他猛地撑起身体,却又因牵动伤口和力竭而一阵踉跄,王魔连忙扶住他。
“我们……这是在哪?还有多少人?”李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二人,只有三名同样伤痕累累、蜷缩在礁石下勉强警戒的亲兵。远方海面上,隐约可见妖族巡弋的“追魂梭”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不远处游弋。
“这里是黑石岛,距离鹰嘴屿约五十里。我们……就只剩这几个了。”王魔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镇海’号……沉了,其他兄弟……都没能冲出来。”
尽管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最终的结局,李靖依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陈塘关水军,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寄托了守护东海希望的舰队,就这么……全军覆没了。杨森、张奎(留守关内)、那些熟悉的面孔……无数忠魂葬身鱼腹。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下。此刻,他连悲伤的力气都没有,巨大的无力感和身为统帅却惨败至此的屈辱,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压垮。
“是末将无能!未能护住舰队,未能护住杨森兄弟!请总兵责罚!”王魔猛地单膝跪地,虎目含泪,声音哽咽。这位截教出身的悍将,此刻充满了自责与痛苦。
李靖看着跪在面前的王魔,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和那几乎被鲜血染透的战袍,心中五味杂陈。他伸手,艰难地将王魔扶起,声音虽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不是你的错。是我……低估了敖丙,高估了我们自己。此战之败,罪在我李靖一人。”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吞噬了他麾下儿郎的茫茫大海,眼中不再是空洞,而是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名为“责任”与“复仇”的火焰。“现在,还不是请罪的时候。我们得活下去,把这里的消息带回去,把敖丙和妖族的阴谋公之于众!陈塘关……还在等着我们。”
活下去。在这座光秃秃、缺乏淡水与食物的荒岛上,面对随时可能登岛搜索的妖族精锐,这三个字,显得如此沉重而渺茫。
接下来的两天,是李靖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之一。妖毒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带来阵阵冰寒与剧痛,若非他《黄庭经》根基深厚,体内混沌本源自发运转抵抗,恐怕早已毒发身亡。王魔与三名亲兵轮流照顾他,采集岛上仅有的几种苦涩草药勉强外敷,猎取寥寥无几的海鸟和收集雨水维生。
身体的痛苦尚可忍受,但精神上的煎熬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每当闭上眼睛,杨森挡箭的身影、战舰倾覆的惨状、将士们最后的怒吼与哀嚎,便如同梦魇般反复出现。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道心——自己的决策是否真的正确?那些牺牲,是否本可避免?自己这个总兵,是否真的配得上将士们的以死相报?
“总兵,您必须撑住!”王魔看着李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气息越来越微弱,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他尝试以自身截教法力帮李靖逼毒,但那妖毒诡异非常,与龙族法力纠缠,极难驱除。
就在李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与痛苦彻底吞噬,体内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时,他神海深处,那尊一直沉寂的九衍塔*忽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一丝清凉、精纯、仿佛源自天地未开之时的混沌气流,自塔身垂落,缓缓流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与濒临崩溃的识海。这股气流并非直接驱散妖毒,而是如同最高明的医者,抚平着他神魂的创伤,稳固着他动摇的道心,同时引导着他体内那微弱的《黄庭经》灵力和兵主战意,去包容、去炼化、去理解那侵入的妖毒与龙力。
并非强行排斥,而是……融入与掌控。
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下,李靖的意识仿佛脱离了残破的肉身,悬浮于一片混沌之中。他“看”到了自己过往的征战,看到了鬼啼礁的悲壮,看到了鹰嘴屿的惨烈,也看到了敖丙的嚣张与妖族的诡诈。那些牺牲、那些失败、那些屈辱,不再仅仅是痛苦的回味,而是化作了淬炼他意志的熔炉,打磨他道心的砺石。
“守护……非是固守一城一地之得失……”
“牺牲……亦非毫无意义之轻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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