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梅雨季正式降临首尔。连绵的细雨将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水雾中,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金志洙晨跑的习惯不得不暂时转为室内健身,公寓里的跑步机发出规律的低鸣,窗外雨声淅沥,构成一种奇异的背景音。
《树大根深》的剧本大纲他反复看了几遍,也查阅了相关资料。世宗大王创制韩文的故事确实厚重,那个青年学者的角色也很有发挥空间——从最初的质疑,到理解,再到全身心投入,人物弧光完整。制作团队的实力毋庸置疑,导演李明勋在历史剧领域的地位,几乎相当于电影界的李沧东。
但金志洙始终没有给姜国焕肯定的答复。
“李导演那边又托人问了一次。”在一次例行的电话沟通中,姜国焕的语气依然平和,“我按你的意思,说还在慎重考虑。对方表示理解,说可以等。”
“辛苦哥了。”金志洙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
“没什么辛苦的,这才是经纪人该做的事。”姜国焕顿了顿,“不过志洙啊,我能问问你在犹豫什么吗?从客观角度看,这个项目几乎挑不出毛病。”
金志洙沉默了片刻。雨水在窗上划出细密的纹路,像某种密码。
“太‘对’了。”他终于开口,“从剧本到团队,到可能带来的声誉,一切都太正确了。正确得……让我有点害怕。”
电话那头,姜国焕也沉默了。几秒后,他轻轻“啊”了一声:“我大概明白了。你是怕被框在‘历史剧专业户’或者‘正剧演员’的标签里?”
“有这方面的考虑。”金志洙坦诚道,“我刚演完王昭,紧接着再演一个类似时代的学者,哪怕角色性格完全不同,观众也容易产生既视感。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而且我总觉得,我接下来需要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不是不好,而是……需要改变节奏。”
“明白了。”姜国焕的声音里带着理解,“那就先放放。反正你现在有这个资本,可以等真正让你心动的东西出现。”
挂断电话后,金志洙继续看着窗外的雨。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有些任性——放着顶级项目不接,非要等那个虚无缥缈的“心动”。但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他,演员这个职业,有时候需要一点任性。过于精明的计算,反而会磨损掉最珍贵的东西:对表演本身的热爱和敏感。
下午雨势稍缓,金志洙决定出门一趟。他要去位于钟路区的一家独立书店,那是刘亚仁之前推荐的地方,说老板选书眼光独特,常有市面上少见的好书。
书店开在一栋老式建筑的二层,木制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推开门,铃铛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咖啡混合的温暖气味。店面不大,书架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书籍摆放得略显拥挤却不杂乱。老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正坐在柜台后看书,听见门铃声只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金志洙喜欢这种氛围。他摘下口罩——店里除了老板没有其他客人——慢慢在书架间踱步。文学、艺术、电影、哲学……分类不像大型书店那么刻板,反而有种随性的趣味。他在电影理论区停留了很久,抽出一本关于方法派表演的英文专着,翻了几页,又放回去。
最终他选了三本书:一本日本作家的随笔集,一本关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日常生活的译作,还有一本薄薄的韩国诗人诗集。结账时,老板看了眼他选的书,难得地开了口:“品味不错。”
“谢谢。”金志洙付了钱,将书装进帆布袋。
“你是演员吧?”老板忽然问,语气平静。
金志洙动作微顿,点了点头。
“我看过你的戏。《信号》和《燃烧》。”老板推了推眼镜,“演得好。尤其是《燃烧》里那个角色,那种空洞的感觉……很难演。”
这大概是金志洙听过最简短的影评,却意外地切中要害。他再次道谢,老板已经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走出书店时,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比之前更大。金志洙没带伞,只好站在屋檐下等雨小些。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行人匆匆,车辆驶过溅起水花。他忽然想起前世在中国时,也常常在这样的雨天,躲在书店或咖啡馆的屋檐下,看着街景发呆。那时他怀才不遇,内心焦灼,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机会太少。
而现在,他可以这样安静地等一场雨停,不必焦虑下一个试镜或通告。
手机震动,是林允儿发来的消息:“下雨了,你出门了吗?”
金志洙拍了张雨景照片发过去:“在钟路,被困在书店门口了。”
消息几乎是秒回:“我在附近录节目!大概半小时后结束,你等我,我车上有伞,送你回去。”
金志洙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回复:“好,不着急。”
等待的时间里,他从袋子里拿出那本诗集,就着书店门口昏黄的灯光,慢慢翻阅。雨水在脚边汇聚成细流,诗歌的字句在雨声中仿佛有了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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